在樱花树下松田阵平柔声开口问的话，在伊井咲的耳边嗡嗡作响，眼睛里只看得见他的模样，视线相对的时候快要暂停呼吸……

这真是太好了……不是吗，那种恨自己的固执在他死前都没能来得及诉说的心意，在这些天荒唐的经历之后，被他主动提及，尤其是终于……他现在正在认真的看着自己。

“是，我喜欢的人是松田阵平。”

一字一句、珍重万分。

伊井咲的视线没有挪开，睫毛不住的在颤抖，眼眶又难以克制的湿润了起来，但坚持着绝对不要哭出来。

她感觉现在自己好像已经飘在了半空中，明明已经巍巍颤颤……但是因为正在向那个人诉说着自己这些年长久而无声的心意，内心的释然感也愈发清晰。

-

-

真该谢谢这每天不稳定的梦境的。

此刻伊井咲正把自己团成团，像个逃避的鸵鸟，捂在被子里。刚刚承认完自己的心意后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一直直视着松田阵平的眼睛，而对面的反应却跟自己在多年中大脑里早就预计过无数次的画面都完全不同。

松田阵平没有移开视线，就这样安静认真的看着自己，没有说话。

完全没有这样的预案。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太久的沉默和这让人感到灼热的视线让伊井咲的大脑已经重新连接上感知器官逐渐开始响起羞耻的警报，想要……逃跑。

于是梦境的主人诞生的情绪和焦急真的让梦境就再度开始轮转，地动山摇的掀起了眼前的记忆画面，带动着脚下的地面开始坍塌，直到将他们两个都卷入熟悉的深层意识漩涡之中……

过早的醒来后，窗外的漆黑告诉自己现在还是夜里，伊井咲感谢还有个被窝能暂时隔绝一下自己的尴尬。

明明早就想过无数个自己表白后松田阵平的反应的，想着他可能会大喊一声说开什么玩笑，或者表示惊讶后开始乱说些很多无关紧要的话……而绝对不会是刚刚在梦里那种，那样认真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跟自己暗恋多年的对象突然表白后要怎么相处，好像从来没有进过伊井咲的大脑，根本……完全没想过这个情况，自己好像从来就只会独自安静的喜欢他。

再加上更糟糕的明明是，松田阵平什么都没有说。

他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因为太惊讶了在沉默，还是因为自己不是他喜欢的人得知心意产生了尴尬？

大脑实在是胡思乱想得超出负荷了，加上被子里的空气实在是太稀薄了，伊井咲终于挣扎着一把翻起身，从被子里钻出来，大口的呼吸了几下被子外面的空气。

这时候又觉得松田阵平在她身边不知道哪里的位置她看不见他这件事还多少起到了一百个劣势里唯一的优点。

至少暂时不用面对直面对方要对话的局面。

径直去了客厅想要喝点水，如果不是还没完全适应空中飘着物件这件事的话，伊井咲是不会在深夜的家中因为看到漂浮着的牛奶吸管而吓了一跳，叫出声的。

-

-

松田阵平从梦境中出来以后，就穿出房门来到客厅的沙发独自窝着了，这些天这样的状况其实已经好几次了，安静的时空让他有了时间暂停下来，慢慢的思考他遇到的放在了眼前的这些东西。

自己得出伊井咲喜欢他的结论是一码事，等伊井咲在自己面前承认后再次认真的回答 “是，我喜欢的人是松田阵平”这样的事情又是另一码事。

尤其是伊井咲带着湿润的眼睛笑着努力不想让自己哭，又明明白白小心翼翼的执着得看向自己的模样，让松田阵平有点……不知所措。

八年多持续的这份心意，实在是太珍重了。

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复杂的情况，但在刚才伊井咲那样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却很清楚的知道，他那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好好的看向伊井咲，去正视、去接纳那样真挚的视线。

误会多年好友喜欢自己好兄弟，死了以后才发现好友喜欢的是自己怎么办。鬼魂界有没有事件咨询处啊？

松田阵平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一团乱麻，混乱得不知道怎么面对，好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于是就有了现在，松田阵平环顾四周后把牛奶盒上的吸管扒拉了下来，当成香烟在嘴边叼着，并继续整理着糊做一团的大脑，试图从里面扒拉出点头绪来。

深夜。

出来喝水的伊井咲被浮空的吸管吓了一跳后，捂着嘴巴平复声音，片刻才缓缓开口：“松田，你在干嘛啊……”

于是小便签本终于在晚上又再次开始工作了。

伊井咲就这样回到房间拉开床头柜，把里面蓝莓味七星给拿了出来……

一人一鬼对着桌面上的烟，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怎么不知道。”

松田阵平唰唰写到，打字手速快的人写字也快哈，对话起来都不带延迟的。

印象里伊井咲简直太讨厌香烟了，只要萩原跟自己想要抽烟都会被她赶到超远的角落并要求他们烟味散干净了才能回来。

伊井咲唔了一声，很快的思考了一会回答道：

“就……研二离开没多久吧应该。”

“想知道抽起来是什么滋味。”

“因为实在是太痛苦了。”

“找不到别的方式了。”

松田阵平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情绪开始浓厚的堵在他的胸口，这也是他最难闭着眼跳过的一个地方，这四年自己对伊井咲的态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漠不关心。

现在再去回想来看，自己实在是……太可恶了。

伊井咲好像没感觉到有什么问题，拿起烟和打火机，摇晃了一下，问：“抽吗？”

“不过，是水果味的哦。”

那也行吧。

于是一人一鬼就跑到阳台上，各自叼着一根细烟，伊井咲给他点烟的时候还停顿了一小会，相当认真的表示怀疑：“你一只鬼，能抽上烟吗？”

“烟会不会在空气中表演一个无实物入体过程？”

“你这种时候话倒是挺多的。”松田阵平气笑了，便签本唰唰地控诉着。

最终还是给点上了。

事实证明烟气并不会表演进入鬼魂的身体后的流动过程，烟正相当正常的燃着，随着松田阵平张嘴呼出一口烟气，还能带出淡淡的蓝莓香气。

伊井咲也给自己点上了香烟，趴在阳台的边沿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微弱的火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随着时间变短的烟蒂，和飘在空中短暂又离去的烟雾告别。

“你第一次抽烟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松田阵平突然很好奇，于是在便签本写着，扬起后在空中摆了摆给伊井咲看。

“和我想的一样，相当难抽。”

伊井咲没作思考便脱口而出，“很呛人，向吞了口扎满了松针的球，一路滚着我的喉咙就跑下去了。”

“但是因为太呛了，正好能转移我的注意力。”

那时候是因为太呛了光顾着咳嗽，大脑也没空想些乱七八糟。放到一旁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再也不会亮起的三人聊天房，最后一段聊天内容还是萩原提及周末一起去老地方聚餐，两人纷纷附和的话语。

再后来，松田阵平也不再给自己发消息。

伊井咲呛着呛着就抽会了，时常会抽着烟，给不会再回邮件的萩原研二发着最近发生过的事情，就好像是他从没有离开过一样。

“你们俩品味好差。mild seven真的好难抽啊。”

想起什么似的，伊井咲笑了一下，终于找到机会吐槽这个了，转头对着看不见的松田阵平说。

松田阵平叼着烟笑的很大声，手下不慢地写着：

“蓝莓味，太甜了。”

没品。

伊井咲暗骂了一句。

以至于伊井咲点完第二支烟后就把打火机揣兜里了。并作指示道：

“你就少抽点吧，伤鬼体。”

脾气还挺大，松田阵平将烟摁熄灭后，也没再继续。转头看着伊井咲的侧脸，一支烟过后仿佛诞生了神奇的功效，烦闷停滞哪里是自己的作风。

突然大脑里的一团线又更理清了一步。

“我很抱歉，这几年那样对你。”

看到便签本上的字，伊井咲愣住了，也没有继续抽那支剩半根的香烟，等燃尽的烟尾烫了她的指间一下，才慢慢回过神。

好像那没抽的半根烟一下就带走了四年的日夜。

“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啊？”伊井咲一脸困惑。视线顿在半空中，又慢慢的将脑袋埋入横放在窗沿的手臂之中。

“难以理解，我们不是一样的心情吗，我怎么会因为你一直在向前的身影而怪你呢，研二的离开，我们俩，谁都不会好过的。”

“偶尔的时候，我还在想我怎么也不是警察呢，不然我也会做一样的事的。”

不对，不对。

感觉伊井咲好像也出了点问题，这些话的重点都跑偏了，他好像没办法认同她说的话。

果然是太甜了，松田阵平感觉自己口腔里全是蓝莓味，怎么也散不去。

“不对，至少我应该在你身边的，没有萩，也不应该是我作为朋友失责的借口。”

便签本上的字一个个跳跃进伊井咲的大脑，并往她的记忆深处凶猛的袭去。

太作弊了，松田阵平。

怎么能是这时候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会让自己产生错觉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不光如此，还会产生更多的本着喜欢得到眷顾后的、满满的私欲。

私欲悄悄爬上掌控思维的宝座。

“这不是罚你变成鬼陪在我身边了吗。”

“一步也跑不掉的那种。”

突然想通的伊井咲终于抬起因为看完便签后埋在手臂之中的脑袋，对着身旁的空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咚咚。

这一定是作弊。

听完这些话，因为这样的笑脸而逐渐脸上升温的松田阵平第一次如此迅速的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加速的心跳和失控的脸红正在告诉他，

哪里可能，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