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俊采脚甫一着地,便看见了一个矮他一个头,有些佝偻的长胡子老头。这个老头背着个半个人大的葫芦。他神采奕奕,头发和胡子茂密乌黑,健步如飞,迅速坐回诊位去后,还跷起双腿。萧俊采有些惊讶:“星星……君。我……我是萧俊采。你……知道的吧。”
“结巴了?嘴巴张开我看看,是不是舌头肿了。怎么和小豆一样的毛病,来,啊——”
“哎呀不是。星君你知道我是谁吗?”
“萧俊采嘛!”天巫星君看了下周围,摆了摆手:“你可别乱说啊,我这里不会因为你是谁而给你开后门的啊——啊——当然明公有恩于老夫,老夫几百年也没可以回报他的机会,如今终于找到了。”
天巫星君语速极快。萧俊采还在回味他的话。
“明公说你被雷……鸣殿那位劈过,然后就失忆了。可是据我对他的了解,被他的奔雷劈了之后要不就是形灭神损变成孤魂野鬼,要不就是变成痴呆。失忆的症状,怎么说都太轻了!”
被雷劈了?嗯,萧俊采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应下,他想快点恢复记忆,甚至只要一点线索就行,也好回去看看酆都是什么情形了。“就算是吧,星君您快给看看?”
“哎呀哎呀,别这么心急”说着,天巫星君抛出一根几不可见银白色丝线。丝线瞬间缠绕在了萧俊采的五指之间。
萧俊采好奇道:“这是什么?”
天巫星君:“玄天蚕丝。”
萧俊采刚想用手摸摸,却被天巫星君拂开:“你摸了,我就探不准了。”
萧俊采乖乖缩回手:“哦,那您快说说怎么样了?”
“这快不了,我说你这小子这么心急,又想到什么地方沾花惹草?”
“不是!”萧俊采略带心虚,他抬眸看着天巫星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天巫星君憋了半天,说道:“年轻就是好,热火澎拜。”
萧俊采没忍住:“什……什么?”
天巫星君收了玄天蚕丝,抚着胡须,徐徐道:“失去记忆,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身体还有其他症疾,年老者或者受过惊吓的人的身上。可你脉象沉郁有力,五感通灵,这就不像是失忆的人。”
萧俊采犹如一个被宣告了命运的死囚,叹了口气:“算了。”
天巫星君道:“哎呀别算了呀,老夫还有办法。其实明公之前差人给老夫送信的时候,老夫就给你想了好多办法。”
萧俊采眨了眨眼:“咦?你和他关系很好?”
天巫星君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这份恩还是涌泉之恩啊。之前老夫明里暗里都问过他需不需要灵丹妙药啊,他什么也不要,还说是手底下一个姓段的鬼差注意到老夫的事情。你肯定也知道小子,后来才有了那封拯救我的呈文哟!不过,身在鬼府确实也不需要什么灵丹妙药啊,老夫注定是要欠着人家了!”
萧俊采狐疑:“你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
天巫星君似乎是不想继续说下去,于是岔开了话头:“走吧,我带你先去一个地方。”
萧俊采被天巫星君拽着除了诊室。临走之前他还去叮嘱了那小童几句,小童虽然有点口齿愚钝,但都能应答的上来。天巫星君很是满意的拂须微笑,他回到萧俊采身边之后,还忍不住赞赏道:“我这个徒弟,真是厉害!”
萧俊采道:“你就把一个小孩子放在这这里?能放心?”
天巫星君道:“有什么不放心的!老夫已经三十年没下界了,全靠赤小豆帮我坐镇。”
赤小豆应该就是那看诊童子。
萧俊采呆住了:“你三十年都没下界了?”
天巫星君拽着呆愣住的萧俊采从后门出去,一边走一边道:“对啊,神界事情很多的。帝君你知道吧,他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不瞒你说,老夫飞升之后很大一部分精力都用来照顾帝君和一众神官。”
萧俊采似懂非懂,不过他见到天巫星君的过程还算顺利,天巫星君老得和蔼,他们也一见如故。前脚刚迈出门,脚下便飞溅来几颗石子。石子是从山林上扔下来的。
“谁?”萧俊采二话没说,飞身前去察看。那影子小小的一团,行动极快。萧俊采暗忖此人意图,如果是想要偷袭,用小石子岂不是太没有威力了。他索性藏在树干后面,观察此人的动向。
天巫星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喂!你去哪了被雷劈过的小子!”
萧俊采听了他的话,有些无语。眼下不好暴露自己在哪里,否则就没办法去抓那作妖的家伙了,于是他没有回答。
果然那影子按捺不住,又移动了一下,萧俊采疾步向前,又扫去一腿。那影子吃痛般的倒在地上,可萧俊采明明刚才并未用力。那影子原来是个小孩。
“抬起头来,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萧俊采提起那个穿着破烂兜帽的孩子来到天巫星君面前。
天巫星君睁大了眼:“唔,小子,你的身手还不错!”
“是吗?哈哈。”萧俊采勉强抑制住了笑意,又严肃了起来:“小朋友,你在玩捉迷藏吗?”
那小孩抬了抬眼,抿了抿苍白的唇。他身形瘦弱,一看就没好好吃饭。
天巫星君叹气:“原来是你。”
萧俊采不解:“怎么,星君你认识?”这么一说,萧俊采也开始觉得小孩似曾相识。
天巫星君甩了甩袖子:“他不就和牵黄牛的一伙吗?那几个小孩!”
萧俊采这才恍然大悟,眼前这小孩子正是和老黄牛一起讹钱,对暗号的那小子。萧俊采纳闷:“你跟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给那当众出丑的老黄牛报仇?”
小孩还是没说话。
萧俊采也不知道说什么:“星君,咱们走吧。”
小孩突然哭着扑在天巫脚边,声音颤抖:“神仙,您能不能,能不能……”
天巫星君颤颤巍巍地摆手:“哎呀!年纪大了禁不住吓的……”
小孩拽着天巫星君的袍边就是不撒手:“求求您收我为徒吧!”
萧俊采笑道:“这是弃暗投明了?那你说说为什么为什么?”
小孩道:“我想学医术救人……不想再做小流氓了。”
萧俊采很意外。只听天巫星君道:“不收不收,回去吧。”
小孩还依旧不依不饶:“求求两位神仙!我以后有了钱一定给您两位烧高香!捐香火!”
萧俊采道:“星君,反正你这也缺人手不是。”
天巫星君吹开胡须,没好气道:“谁告诉你我这里缺人手!”萧俊采道:“济慈庵就只有你一个徒弟坐镇,你再教一个不就好了。”
天巫星君没理他,撒了袖子便离开了。萧俊采无奈叹道:“老头脾气还有点怪呢。”
小孩跪在地上默默掉泪。萧俊采有些可怜他,安慰道:“拜师学艺都能考验诚心的,一般一次不行,你得多试几次。而且越有本事的人,脾气就越奇怪。”
萧俊采追上天巫星君。老头已经驾云在村口等他,一见到萧俊采就道:“小子,别多管闲事。”
萧俊采不屈不饶:“这叫多管闲事吗?星君,他们可是在你的济慈庵门口闹事。小小年纪就知道弃暗投明,很了不起呀。”
天巫星君没好气道:“老夫只管得了济慈庵里面的事情。从不涉入外界因果,至于收徒,那都是要靠机缘的。难道谁上门拜师,老夫都得收?你想收你收去,带回你们酆都去。”
萧俊采被说的哑口无言。想想天巫星君说的也有道理。只盼小孩是真的想拜师好好学艺,肯定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那我们现在去哪?”
天巫星君道:“有医没药可不行,现在只能带你去求一个故人了!”
萧俊采心中隐隐不安,天巫星君的故人应该也是个得道仙长。可天巫星君三十年都没下界了,故人还认他吗。而且天巫星君一路上也不怎么提到这位故人,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办成。天巫星君和萧俊采乘云离开了济慈庵。
萧俊采觉得怪怪的:“星君,你的坐骑没有风相的快啊!”
天巫星君:“你说商旻?他的云霭车是用来追杀魔物的,这能比吗?”
萧俊采:“他之前装病的,你没看出来?”
天巫星君咳了咳,从袖子里抖出一快土黄色的东西丢进嘴里:“吃点自己种的仙贝,止咳化痰。你要不要?”
萧俊采按住他递来仙贝的手:“也就是说你看出来了!但是你没有揭穿他!”
天巫星君猛地有咳了几声:“你别瞎说,都是他逼迫的老夫!”
萧俊采侧目:“哦——他逼迫你你就从了,你怎么不去向帝君揭发他?”
天巫星君震惊:“揭发他?!你小子是不知道帝君有多信任商旻。他说他难受,老夫就得给他看,哪怕是他装的。老夫说他没事儿的话,帝君说不定会以为是老夫学艺不精。一把年纪能找到个稳定的营生真的不容易啊!小子!”
萧俊采沉默了,心里对商旻的反感只增不减。好家伙,原来后面有人,还是帝君给他撑腰,要想找商旻一雪前耻可以说是没戏了。天巫星君左右张望,说到四周的光景,其实和酆都十分相似,都是山呀树呀的,没什么特别好看的。飞入一片山群之后,天巫星君指着不远处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冈:“到了,老位置。青翠山,落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