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雄道：“萧官，你看起来多有疑问。”

萧俊采踱步到窗边：“会不会隔墙有耳。”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此问。

南荣雄唤来夜雾车：“考虑的很对。”

萧俊采没来由地笑笑。待上了车，萧俊采开门见山：“东极泰翁应该是认识我这张脸的，对吧？他对我说‘怎么是你’了，你听到了吗？”

南荣雄道：“相信我说的了？”

老鬼掌控一切的神情有些讨厌，萧俊采摆摆手：“你要骗我早对我下手了。”

下手？这词听上去怪怪的，可架不住萧官辞藻贫乏。

南荣雄又道：“看了陈情书了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它萧俊采就不可能不生气。可他的怒气还没发泄呢，南荣雄道：“没办法只能那样写。你名义上已经是酆都的尸奴了，你的一言一行别人都会解读为酆都的意思，酆都的指令，最好还是远离是非，收敛行为。”

萧俊采愕然：“蓬壶岛还不算是非？”

南荣雄：“虽然是是非，也算可以控制。”

萧俊采：“府君早知道东极泰翁死了？”

南荣雄点点头：“生死簿早就修复好了。只不过玉京并无动作，酆都就不能妄动。”

萧俊采：“文魁星君给的生辰纲居然是空的。所以他也早知道泰翁死了？”

南荣雄：“他本来就怀疑上了泰翁，而且神界阳功吃紧，自然是不想再给蓬壶岛阳功了。如果泰翁还过着，自然会亲自请要，那个时候再给也不迟。”

酆都虽然是轮回之所，也不过是神界的附庸，都是要听玉京的。他想起董连芹的指控中有涉及白皐帝君的话：“你说，董连芹说的白皐帝君纵容泰翁用三头人做试验是什么意思？”

“除了这里的三头人，据说白皐帝君还在其他地方做了魔息试验。玉京过去曾表示，这些边境之地的居民容易受到魔族侵扰，因此让其沾染魔息，可以避开魔族的耳目。”

“哈？可是三头人不就是因为魔息入体才死亡的吗？”

“魔息试验的事情在神界也不算是秘密，白皐帝君之后，魔息试验也被禁绝。后来就不怎么被提及了。”

“董连芹也有些可怜，海树林地里面的都不是他杀的人，恰恰相反，那些都是他的族人。”萧俊采心中难受夹杂怀疑：“对了，我这张脸，到底是谁？”

南荣雄拿出了拘着泰翁两魂的灵囊道：“方才我把他的一部分记忆给提取了出来，是否有兴趣一观？”

萧俊采刚想点头，他就收到了陆识机的密音：“萧官你去哪里了！快点过来搭把手，要准备劫富济贫了！”

夜雾车此时不知道为何一颠，正巧他被甩向南荣雄一侧，手臂被立刻握紧，随即身体被扶稳。

“抱歉，不巧啊，我得马上回去帮忙。”

“无妨，遣了人替你去。”南荣雄并未过多解释。萧俊采撇了撇嘴，在震惊中同意了。他不是选择相信对方一次，而是他实在累的很，就想坐着休息一下！

灵囊里面东西一点都不安分。南荣雄用掌中灵力将其再次粉碎，他能事无巨细地看见鬼魂所有的生前记忆，其他鬼差包括已经故去的酆都王都没有这种能力。

云阙，风无忧，雪沉眠三人六百年前出现在蓬壶岛。蓬壶岛上历来修道者众多，但凡会点法术，都被尊称为仙人，他们三人也不例外，并且有一个雅号：逍遥三仙。

“大哥！既然我们养好伤了我们就走吧，这海外八千里路，何必屈居于这蓬壶岛上？”树林中一名男子道。他气质清雅，衣袂飘洒，不出意外自然是风无忧。身后跟来一名女子，明眸皓齿，青衣白纱，容貌清丽，亦不用多说，此女乃雪沉眠。

那被称作大哥的男子，顶平额阔，气宇轩昂，但也少了飘逸出尘的仙气，眉宇间藏着些世俗的愁绪：“风弟，就这么一走了之？”

这大哥自然是年轻时候的泰翁，云阙。

风无忧：“我知道这里灵力充沛，但是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家园。他们能容我们在此修炼已经是恩德了，我们不能干扰别人的正常生活。”

雪沉眠：“对啊，大哥，东海上岛屿无数。霸道派驱赶我们一时，我们也能找到更好的福地洞天，又何必留在本岛不可。”

云阙：“雪妹，我记得你可是出身于本岛，你就这么亲自舍弃自己的家乡？”

雪沉眠柔声道：“大哥，你不是不知道，我自小父母双亡，遇上风哥保护收留我，后来再遇上大哥，我们三人一同开创并修习逍遥道。本岛是好，可我觉得只要我们三人在一起，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

云阙的不甘刻在脸上：“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风无忧道：“哪里不一样了？”

云阙道：“往日里我们三个同进同出，好不自在逍遥。霸道派人多势众，他们为了扩大自己的修习区域，而将我们狠狠欺负一顿，把我们赶出本属于我们的修习地！那些其他道派的人怎么看我们？哦，别人一提到逍遥派，都说我们是霸道派的手下败将，是丧家之犬！”

风无忧道：他们怎知我逍遥道的好处，不过是占了个好位置，占山为王罢了。”

雪沉眠道：“那我们三个就去没有人的地方，潜心修炼。霸道派强横一时，难道能强横一世吗？修道者本来看重的就是修身养性，才能福泽绵长。

风无忧道：“三头人的首领也不太满意我们一直待在这里。”

云阙突然怒道：“这些三头怪物！”

雪沉眠道：“他们是怪，但是不也在我们逃难的时候，救下了我们。”

云阙道：“没几个人知道的修习地，可他们白白占着这位的得天独厚，却在这里吃喝拉撒睡！简直是暴殄天物！”

风无忧道：“我们劝说过他们，可他们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哎！”

雪沉眠道：“走吧大哥，万一霸道派发现我们还在蓬壶岛，一定会对我们穷追不舍的。”

说着，雪沉眠竟低下了头。风无忧揽过她的肩膀道：“大哥，你不是不知道，那霸道派的少主看上了雪妹，若我们还是还留在蓬壶岛，雪妹怎么办，被人抢过去，断送自己的修习路吗？”

云阙道：“你们先走，我再等等。风弟，你照顾好雪妹。你们走吧！我会和你们会合的！”

风无忧和雪沉眠本就不想待在海树林地，虽然三头人救了他们，但是三头人也并非凡人，他们总觉得有些不适。加上三头人流露出让他们伤好了之后就离开的意思，即使海树林地是一片修习的灵地，他们也不愿意再多待。最后，风无忧和雪沉眠只得告辞：“大哥，我们找到好地方就回来找你，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云阙眼神闪烁，确有许多不舍，可他没办法。送走风雪二人之后，他一个人回到林地里，想要修炼也久久静不下心来。他只能百无聊赖地抚摸着参天大树，边走边回望，却仍旧不敢回到三头人聚居的地方。他想起三头人首领对他的警告，虽然二者语言并不相同，但是他能体会到那首领眼中的驱赶之意。

这时，一个白衣青衫的中年男子路过此地，云阙追了上去，他没忘记三头人首领对他的警告，不能让别人发现这里。于是，他拦住那人：“道友，且慢！此地不可靠近！”

他一接近就发现那中年男子并非俗人，身上灵力非凡，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不迫，他略微停顿，但根本没有听自己的话，径直继续前行。大哥憋了一会，无奈道“前辈！不能去！”

那中年男子笑了笑：“你去得，为何我去不得？”

云阙不知道该怎么说。要说三头人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们的生活，可不就让人更加产生好奇了吗？况且那片土地还是一片适合修炼的灵地，眼前这个人不出他所料，也是个修道者。

那中年男子又笑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云阙有些不悦：“我怎么不知道，这里不就是蓬壶岛海树林吗？前辈才是外地人吧？我在这儿二十多年，都没见过您这样的——”

中年男子：“我这样怎么的？”

云阙：“前辈定不是凡俗人。”

中年男子露出温和的笑意：“你是个修道者？”

云阙：“前辈不也是？”

中年男子：“当然不是。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云阙愣住了，他不知道中年男子在说什么，可那人掌控一切的样子，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这里是人魔交界的地方，灵气一般都非常充盈。不光你们这些地仙喜欢。神也很喜欢。”

“神？！”云阙闻言震惊无比。蓬壶岛凡修道者都是喜欢给自己起一个什么什么仙的雅号，可他们不称自己为神。一是因为神界在中陆，离这里千万里之外的昆仑。二是，凡是神，都是享受香火供奉的，能力远超于他们这些凡界散仙。

中年男子道：“我看上这个地方了。”

云阙道：“这里已经有三头人世代居住了。”

“精怪嘛！人魔交界的地方多的是精怪，他们白占着一处好地方。”中年男子点点头，从袖子中拿了个一只袖珍的瓶子递给大哥：“你把这个瓶子埋进他们栖息地的中央，三天以后来查看。”

云阙心中有些动摇：“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中年男子冷声道：“你知道本座是谁吗？”

本座？云阙心如擂鼓，战栗不已。神，真的是神灵，他恍惚间看到了来人的法相，法相中巨龙盘绕九天。他猜不到那人是谁，不是因为他不想猜，是因为他根本不敢猜。双腿不受控制，自诩逍遥三仙之首的他居然吓得当场跪下。

中年男子道：“这些年，为了凡界的安宁，本座走遍人魔边界。你可知本座何等辛劳？”

云阙惶惶道：“在下不知。”他居然鼓起勇气说：“前辈要是能顺心如意，可否让我也在此地修习一段时间。”

中年男子道：“再怎么修习不过也是漂泊流浪的孤家寡人，方才本座见你与另外两名友人告别，他们俩倒是情投意合得很呐。想要谈条件都是要付出本钱的，你若是真愿意，就去吧！”

云阙心中有一个痛楚。年纪尚轻的时候，他将风雪二人视作自己的亲弟亲妹，和他们修炼在一处，生活在一处。可随着年纪增长，他逐渐发现风雪二人关系异常融洽，他夹在二人之间，屡屡感觉到不自在。为了修习逍遥道，他本就摈弃了世俗妄念，雪妹虽清丽无双，但他还是觉得修道更重要，长生更重要。那两人就算什么都没有，可他们也有彼此，自己要是不抓紧机会，就什么东西都没了。

那中年男子看他已经动摇，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来：“如果留下活口，你便罪大恶极，如果彻底灭口，你便毫无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