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我带来了,放了她!”
终于来了。
听到声音,姜扶楹打开本就破败不堪,几乎不能称作是门的木板,看见门外只有常泽常从俩人。
常泽还是那身夜行衣,估计一接到消息就策马赶来,连衣服没来得及换,可见传闻中他对这个侄女的疼爱不是作假。
常泽伤势未愈,又连夜奔波,此刻几乎是硬撑着才没有倒下。
“缠枝藤。”
姜扶楹开门见山,没有多少闲聊的时间,屋里的两个人没有解药都快死了。
“你至少要让我们先看看我家小姐!”
姜扶楹第一次做绑匪,也不知哪来的经验,面上仍从容地勾了勾唇角,靠在门框上。
门里许苍雪躺在乱草中,豆大的汗珠浸湿了额发,双手被草绳紧紧绑住,因为剧烈的疼痛蜷缩成一团。
常泽看见许苍雪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森寒:“我把解药给你,你会信守承诺吗?”
“大人!不能信这妖女所言!她拿到解药,小姐中的毒怎么办!”
姜扶楹歪头看了一眼谢砚,紧接就听常从一声痛呼,她满意地笑了笑:“自然。”
得了她的承诺,常泽没有犹豫,解了腰间的瓶子扔给姜扶楹,姜扶楹伸手欲接,不料中途被常从挑落,他脚下一点,不知从哪里来的软剑直冲姜扶楹咽喉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匕首抵在许苍雪的脖间,鲜血淋漓。
“苍雪!”常泽瞠目欲裂,跌跌撞撞地下马却拦不住常从的攻势。
常从却毫不在乎,一心直奔取姜扶楹性命而来。
姜扶楹在他攻来那一刻,急急后退几步,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药粉一撒,常从眼睛刺痛,手上的剑势却不减。
谢砚见势一把挑起破败的木板砸向常从,他手上吃痛,剑刃偏了俩分,堪堪划过姜扶楹纤细的脖间,与此同时姜扶楹夺过谢砚手中的匕首直直扎入他肩膀。
常从的胳膊和腿都被谢砚折断,整个人跪在姜扶楹面前,肩膀上鲜血直流,姜扶楹拔出匕首,他整个人就像败落的枯叶一样彻底倒在地上。
“常大人,你的管家,看起来不是很听话啊。”姜扶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瓶子藏进袖子里,退后几步,看着常泽倒在她面前。
几滴鲜血溅到她眉眼间,显得迤逦艳绝,脖间同时血流不止,谢砚撇了眼地上还欲挣扎的常从,踩在他蠢蠢欲动的手上,常从又是一声尖利的痛呼。
血,很多血。
常从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他踩得移了位。
“你的脖子。”谢砚声线很低,像被什么情绪笼罩。
姜扶楹感觉嗓子有点干痒,腥甜的味道充斥整个鼻腔,心脏骤跳,她只能尽力在剧烈的疼痛中抽取一丝神志的清醒,谢砚撕开衣袖给她暂时止血。
常泽的面色也不是很好,他没看常从,捡起地上的瓶子扔给姜扶楹,便冲到许苍雪面前,取下她口中的手帕,焦急问道:“苍雪,苍雪你怎么样?”
姜扶楹打开常泽的瓶子,一颗漆黑的药丸躺在瓶底,她捂着脖子,眉眼乌云笼罩:“常大人,你不老实啊。”
拿个假的想骗她?真是条老狐狸。
“你什么意思!”常泽瞳孔骤缩,袖中一抖,便被姜扶楹抓个正着,夺下他原本想喂给许苍雪的药丸。
“还给我!”常泽转身扑向姜扶楹,手还没碰到她的裙摆,就被谢砚挡在身后。
姜扶楹看了看刚刚抢来的药丸,从谢砚身后挪了半步,故意晃了晃药瓶问道:“常大人应该早就知道刺杀你的主谋是你的侄女吗?所以之前才没有声张?”
常泽冷哼一声,并不想答她的话。
姜扶楹也不生气,继续问他:“不过常大人清明廉洁,嫉恶如仇,怎么会做出虐待女子的事情?”
“我如果没猜错的话,无枝蚕的解药,常大人也只有这一枚吧,你的侄女也中了无枝蚕的毒,常大人不想救她了?”
常泽冷冷的目光扫过挡在姜扶楹面前的谢砚,最后落到她身上:“你的侍卫,还有上次那个平湖书斋的人都中了毒,你怎么会把解药给我?”
“那可不一定。”姜扶楹双手环胸,眼中含着笑意看了谢砚一眼,“我只要知道我想问的就行了,旁人的生死与我又没有干系。”
常泽冷哼一声,看着谢砚的眼神颇有深意,声音幽幽:“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被谢砚踩在脚下的常从忽然发出阴冷冷的嗤笑声,“你们的死期要到了!”
他话音刚落,屋外马蹄声骤起。
不好!姜扶楹看了谢砚一眼,谢砚手中匕首瞬间狠扎入常从背脊,鲜血四溅,谢砚环住姜扶楹的腰几步上马,朝林中奔去。
又来?姜扶楹扭头看向身后,数名一看便知训练有素的精锐驾马追来,姜扶楹不由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常从会留有后手,但是没问到她想知道的,不免有些遗憾。
“去左边!”
那群人身后还背着箭袋,得尽快摆脱他们!
姜扶楹一边看着身后的距离,一边指挥谢砚往山上跑,原本隐在山林密间的破庙也逐渐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姜扶楹眉头一皱,刚想叫谢砚去破庙,却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紧接着倏然一场大火席卷而来,自破庙向四周疯狂扑倒,空气中隐约还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声和皮肉烧焦的气味。
他们放火烧了庙!
姜扶楹心中一骇,握住谢砚的手腕,谢砚也意识到情况不对,眉间一敛,带着姜扶楹跃下马,任马匹冲进铺天盖地的火势中。
马匹嘶鸣,众人被拦在大火外,怕被火势牵连,只得调转方向奔向山下。
谢砚带她找到个暂且安全的地方,姜扶楹舒出一口气。
谢砚情况却不好,他扶住山坡,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差点忘了,姜扶楹扶着他坐下,将从常泽那抢来的药丸塞到谢砚口中,等到谢砚面色稍缓,便拉过他的手把脉:“果然是无枝蚕的毒!”
看来没有赌错。
姜扶楹脸上还粘着灰,眉眼间的血滴像印在上面的一样,整个人形容狼狈,眼睛却发亮,看向谢砚时,眉眼弯弯。
“解药只有一个。”谢砚感觉到体内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想起刚刚他们的话,不冷不淡地提醒她。
“刚才骗他们的。”姜扶楹微微翘起嘴角,得意地拍拍他的肩道,“你是我的人,当然要先救你了。”
至于陆斐,她已经有别的办法救他了。
谢砚的反应很快,那柄剑划破的伤口不深,但谢砚撕开的那块布此刻几乎被鲜血浸透,谢砚能明显看出姜扶楹逐渐惨败的脸色。
这么一番折腾,姜扶楹因失血头很晕,也很累,但还是要尽快下山,姜扶楹靠在谢砚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想常泽的事,看起来,常从并不像是常泽的人,难道这件事是有人逼常泽的?可是常泽是一州刺史,谁能逼得了他呢?许苍雪也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但是却不愿意和她说。
这场火,是常泽命人放的吗?还是那个逼他的人?
清浅的呼吸扑在谢砚耳畔,日暮四合,夕阳渲染大片火红的朝霞,谢砚一路带她逃至山下,才终于找到间久无人住的猎屋暂时落脚。
猎屋虽然蛛网密布,但东西还算齐备,看起来是猎户平时落脚的地方,山上大火铺天,火势几乎吞没天际,将夜色烧的亮如白昼。
姜扶楹鼻尖那股皮肉焦味却似乎始终挥散不去。
谢砚在屋里翻了半天,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瓶止血的药粉,姜扶楹眼睛困得有些睁不开,只能感觉到谢砚小心地移开她的手。
惨白纤细的脖颈上有一道大约一厘米的伤口,伤口不深,但是流了很多血。
谢砚的动作很慢,白色的粉末撒上去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手下的人轻微的颤抖。
昏黄的灯下,姜扶楹的眉毛拧在一起,鼻尖的汗滴划过脸颊,滴到谢砚手上,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下,谢砚的视角下,那道疤痕倏然隐匿,他看见那道鲜艳的芙蓉花印记,不讲道理地霸道地盘踞在记忆里。
漫长的时间过去,山上热气冲天,姜扶楹慢慢睁开眼,透过窗户,静静看着山上的景象。
“山上有什么?”谢砚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突然开口。
大火烧了一夜,俩人次日才匆匆赶到竹屋,荀诩已经从明昀那里将人带到了竹屋。
姜扶楹将瓶中的常从的血倒入汤药中,血液很快融进药汤,姜扶楹想事情想的出神,连荀诩什么时候来到身后都没发现。
“师姐!”
姜扶楹被吓了一跳,随手就拿蒲扇敲了荀诩一个脑瓜崩:“吵什么!”
“师姐这是在做什么?”荀诩偏头看向瓶中残余的鲜血,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养那只无枝蚕的人的血。”
“这个能解毒吗?”
姜扶楹点点头,随即瞪他一眼:“师叔写的奇闻怪谈上写的,你是不是没好好修习。”
“嘿嘿……难怪师姐还要了我的血。”荀诩摸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道,“我以为师父就随手写来玩玩的。”
“你把这药端到正屋去。”
“好嘞!”荀诩撸起袖子,刚准备端起来,看姜扶楹灶上还煎着药,问道,“师姐你这个药给谁的?你那个小侍卫吗?”
荀诩又放下袖子,神秘兮兮地凑到姜扶楹身边:“师姐,我刚刚卜了一卦,他不是个好人。”
姜扶楹煎药煎的有点热,拿蒲扇纳凉,闻言赞许地瞧他一眼:“你长进不小啊。”
“嗯?师姐知道?”
姜扶楹往外看了一眼,谢砚的毒虽然解了,但他强撑了这么多天,昨夜又守着她彻夜未眠,所以一到竹屋便昏睡了过去,多日以来,她竟然快忘了之前她就怀疑谢砚和东宫有关系,但前世她并没有在太子身边见过他,所以只当他武艺不错,是太子手下的人。
她也不是没想过,如果他能为她所用也未尝不可。
但昨天常泽看他的那个眼神却不对劲,她可以肯定常泽认识他,所以在她扔下他之后,尽管他内伤严重,却还能在官兵的追杀下撑到最后来找她,而且常泽却一直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姜扶楹一时还想不到他到底是什么人,但他身份不简单,解了毒也没走,一定另有所图。
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