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课是一节中国画鉴赏的选修课,老师在台上展开一副明代大家的画作,关与澄坐在第三排,悄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晚饭吃了吗?】
半分钟以前,傅开霁发来消息。
关与澄手指轻点:【吃了。】
【吃的什么?】傅开霁又问。
关与澄点开相册,将晚饭时候拍的照片发了过去。今天早上,他说他不回去住,傅开霁提出,如果不回去,那每顿饭都要拍照给他他。莫名有一种商场上挥斥方遒的傅总变成老妈子的微妙感。
傅开霁正在和高管开会,已经过了饭点,关与澄还没有给他发照片,傅开霁本来忍住了不给关与澄发消息,谁知道却看见关与澄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一张刚刚画好的画,傅开霁欣赏五分钟老婆的画作,本来心满意足,谁知道却看见画作下面还有一只削铅笔的手。
很明显不是关与澄的。
傅开霁按捺不住了,到底还是给关与澄发了消息。
他将手机翻过来倒扣在桌面上,看着眼前两排正襟危坐的高管,傅开霁颇有种在外工作,还忍不住查老婆岗的小心眼丈夫。
“嗡”的一声,手机响了。
正在说话的高管刚要说的话一顿,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傅开霁的手机。
傅开霁若无其事拿起手机,装作不经意道:“家里人消息,你们继续。”
助理忍不住别开眼,他是傅开霁的心腹,知晓昨天傅开霁和小关先生领了证。傅开霁从来不在公司说私事,更别提是给高管开会的场合,他忍不住想,老树开花就是不一样,忍都忍不住炫耀。
傅开霁点开微信,五秒钟之前,关与澄发了一张图片,是一张餐盘的照片。虽然是简简单单的食堂饭菜,但看得出拍摄的人精心挑选了角度,让寻常饭菜看起来都可口许多。他知道关与澄审美方面有些强迫症,脑海里浮现关与澄在食堂吃饭,挑了好几个角度才拍出一张好看照片的样子。
又可爱,又乖乖的。
傅开霁心都要化了。
他将照片放大,仔细阅读,清炒黄瓜,糖醋里脊,油焖笋。
京大食堂在一众高校里已经是伙食丰盛,偏偏挑剔的傅总不满意。他记得关与澄今晚有晚课,直接让苏姨炖了一锅养身汤,用小火在灶上煨着。
安排好了,又切回和关与澄的聊天界面。
【看到你今天画的画了,好漂亮,没想到澄澄有这么厉害的天赋。】
关与澄脸色微红:【谢谢傅叔叔夸奖。】
他临时起意,将画作发到朋友圈,没想到傅开霁专门来夸他。
【下午和同学一起画的吗?】
突然来了没头没脑的一句,关与澄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复:【和室友一起。】
哦,室友。
傅开霁盯着那削铅笔的手,眼神酸酸的。
上辈子傅开霁认识关与澄的时候,关与澄已经毕业了,他知道关与澄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室友,见过其中两个,都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
直男会给室友削铅笔吗?
一想到关与澄天天和室友住在一起,傅总就掀了醋坛子。
尤其是室友各个比他年轻。
【晚上可以去找你吗?放心,我什么都不干,给你送个夜宵。】傅总装作谦谦君子,小心哄着老婆。
关与澄一想到傅开霁日理万机,连忙道;【不用了,傅叔叔,我随便吃一点就可以了。公司离京大太远了,傅叔叔回去休息吧。】
傅开霁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刚结婚第二天,就不想见我了?】
关与澄脸色一红,被傅开霁这么一说,他好像个结婚后翻脸无情的丈夫。
【没……没有。】
【八点半可以吗?去你寝室楼下找你?】
关与澄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半钟,八点钟下课。
八点十分和陈方晋约好了在学校小礼堂见面,应该是陈方晋的乐队有演出,关与澄算了算时间,半个小时应该差不多。
【八点四十吧。】
【好。】
下课以后,关与澄收拾好东西直奔艺术系的小礼堂,刚走进礼堂,一片漆黑,他试探着问道:“陈方晋?”
无人应答,黑暗中,他往墙边摸去,想到找电灯开关。
就在这时,忽然一束光打在舞台上,一串流畅深情的音符从钢琴上泄出。关与澄一怔,连忙转头,就看见陈方晋坐在钢琴后面弹奏。
陈方晋看向近在咫尺的关与澄,手心微微发汗。
一首曲子谈完,陈方晋拿起放在钢琴旁边的花,缓缓走到关与澄面前:“澄澄——”
关与澄看着他手中捧的一大束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喜欢你,可不可以当我男朋友。”陈方晋眉眼含笑,“我喜欢你很久了。”
关与澄大脑一片空白。
“我……”
他正要说话,忽然手腕被人一把扣住,来人身形高大,穿着深色风衣,周身笼罩着不容造次的气度,一股清爽干净的雪松香气钻入关与澄的鼻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之间,那人将他强势地拉到身边,语气低沉愠怒:“他已经结婚了。”
关与澄猛地抬头看向来人,就看见傅开霁紧绷的侧脸,昏暗灯光下,他能看见傅开霁后颈干净又性感的发茬。
“傅叔叔……你怎么现在来了?”
傅开霁收敛了脸上的神情,转过身低头看着关与澄,目光柔和:“我来给你送夜宵,听人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提前了二十分钟,你不会怪我吧?”
关与澄摇了摇头。
“小叔?!”陈方晋看清来人是傅开霁后,失声喊道,“你怎么会认识澄澄?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澄澄怎么可能结婚了?”
傅开霁这才看向陈方晋,握住关与澄的手,当着陈方晋的面十指相扣:“澄澄和我结婚了,按照道理,你该叫一声小婶。”
陈方晋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脸色骤变,怎么可能?
“澄澄,这不是真的,对不对?”陈方晋妒火中烧。
关与澄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是真的,我们……昨天刚领的证。”
“昨天?”陈方晋如遭雷击,脸色发白,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笑话。
“不可能!”他忽然理智回笼,“从来没听你提起小叔,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和他结婚了,你还在上学!”
傅开霁冷声道:“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还要我把结婚证拿给你看吗?”
陈方晋彻底哑在原地。
关与澄碰了碰傅开霁的手背:“傅叔叔,我和他说两句话可以吗?”
傅开霁握着他的手握得很紧,他忽然想起这个远方侄子也是学的艺术,朋友圈里那张照片出现的手,难道就是陈方晋?
想到这一事实,傅开霁的脸色很不好看。
“傅叔叔?”关与澄抬头望着他,一张干净俊秀的脸上满是坦诚。
傅开霁心中叹息一声,说不出拒绝的话,内心不顺,不忘叮嘱道:“十分钟,我在外面车上等你。”
说罢,他松开关与澄的手,高大身影消失在礼堂出入口。
关与澄这才看向陈方晋,他也没想到陈方晋约他来这里是为了告白,他抿了抿唇,认真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
陈方晋面露苦涩:“是因为傅开霁?”
“不对,前些日子,傅爷爷还张罗着要给小叔相亲。”陈方晋感觉不对劲:“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关与澄避过了这个问题没有回答:“即使没有遇上他,我也不会接受的,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陈方晋自嘲一笑,“可惜我从始至终都不是这么想的。”
关与澄蜷了蜷手指,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玫瑰花上。玫瑰花束很大,足有上百朵,应该价值不菲。他鼓足勇气:“我真的对你没那个意思。花的钱,我转给你吧。”
陈方晋低头看了一眼红色的玫瑰花,语气苦涩:“不用了,这点钱还不至于让你承担。”
关与澄神情诚恳:“总之,对不起。”
和陈方晋说明白以后,关与澄再三确认他没事,才走出礼堂。
外面停着的迈巴赫里,傅开霁紧紧盯着礼堂出口,直到关与澄走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关与澄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暖和车厢内。
他偏头去看傅开霁,见傅开霁下颌线紧绷,深邃双眸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关与澄无措地想,傅叔叔这是生气了吗?
他鼓足勇气,伸手扯了扯傅开霁的衣袖。
等待关与澄的那十分钟里,傅开霁一直在回想前世的记忆,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终于让他想起来了。前世,关与澄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后来出国也保持联系,经常给关与澄寄国外最时兴的画具,各种画展的票,还邀请关与澄去国外开画展。只是那人似乎有意避着他,一次面也没有见过。
原来那人就是陈方晋。
傅开霁几乎要气笑了,自己的侄子暗恋自己老婆,他竟然都没有发现其中的关联。他直到陈方晋在国外做艺术,但没把两人联系起来,回想起来,其间种种,简直就是持续不断的撬墙角思维。
瞒得好深!
不过上辈子都没成,现在他重生了,更不可能。
衣袖陡然被扯了一下,傅开霁猛地回神,就看见关与澄关切又惊慌的眼神。
“傅叔叔,你是不是生气了?”
傅开霁努力调整情绪:“我没有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关与澄现在和他在一张结婚证上。
关与澄舔了舔下唇,小心翼翼道:“傅叔叔,你放心吧,我不会做违反协议的事情的,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我会好好处理。”
傅开霁几乎瞬间愣了一下。
他回过味来了,关与澄这话是从乙方的角度说的,就像对协议丈夫说:你放心吧,协议期间我不会给你戴绿帽子的。
那协议期限过了呢?
傅开霁深吸一口气,转过上身,低垂视线将关与澄的面容牢牢锁紧,抬手捏住他纤细的下巴:“我不是生气。”
“我吃醋了。”
关与澄的双眸瞬间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