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庞大强壮的身躯依旧矗立在原地，巨大的红色眼瞳一眨未眨，身形也一动未动。
他们几个见状，仍然僵着身子不敢动弹。那个红衣少女却径直穿过神兽，伸手捡回手串，将银铃系了回去，行走间，身上叮铃作响。
顾卿卿看着她足间一点，朝真正的墟山奔去，剩下的几人愣了片刻，忙不迭跟在后面，开始往真正的山顶攀登，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神印道：“假墟山的禁制是为了让她们诚心攀爬，耐心寻找入口所在，所以会卸去法术修为，真的墟山则不用。”
顾卿卿深以为然，外面如果是为了考验她们的运气和胆识，真的墟山便是要考验自身实力，如果还要卸去法术徒手爬，那就不知要爬到何年何月去了。
峭壁上，五位邪魔妖修你追我赶，但那少女依旧稳在第一，就算稍有不甚被超过，她也能很快追上，随后，他们站在了一处崖壁中的洞穴外。
洞内光线暗沉，一丝光也无，洞口的石壁上却布满了蓝黑色的晶石，闪烁着清冷的幽光，忽隐忽现，明灭不定。
那少女见状，伸手在洞穴空中一点，却被上面无形的东西弹了回来。
顾卿卿看得眉梢一挑，心道，这墟山的禁制是不是太多了点？
神印似乎察觉到顾卿卿的心声，还没等她发问便道：“这是无色墙。”
顾卿卿点点头，道：“她们要摘的东西在里面吗？”
神印道：“这是幻境入口，破了幻境神果自会出来。”
顾卿卿有些惊讶，“自己出来？”她怎么没听过有什么果子会送上门来的？
“嗯。”神印接着道：“每个人进去后形成的幻境都不一样。”
顾卿卿：“……这怎么还带量身定制的？”
她看着那几个地魔妖修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却依旧打不破那无色无形的墙壁，问道：“那怎么进去？”
神印倏地长叹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她就知道这是个没用的家伙，幸好不是自己去摘，不然糗大了。
顾卿卿感叹着，忽见水镜内红衣少女手中银光一闪。
她竟在自己手上利落地划了一刀，随即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那堵无色墙上留下痕迹，像是在画什么东西。
痕迹越画越多，无色墙上的裂纹声随之响起，那少女动作不停，越画越快，每至一处，那裂纹便随着狰狞血痕无限扩大，直至足以容纳一人通过，她才堪堪收回血迹斑斑的手。
顾卿卿心砰砰乱跳，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血腥的场面，心情此起彼伏七上八下，感觉与上次被谢不周在界门当众叫破身份时一样。
红衣少女画毕，脸颊苍白脚步却不停。
后面的地魔见状，抬脚欲进，却被陡然恢复原状的无色墙弹倒在地，他们几人瘫坐在地上愣了一下，随即立马起身开始依样画葫芦，但始终不得起法，被隔离在外，止步于此。
“……”竟只有那红衣女子一人通过。
顾卿卿开始好奇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镜，问：“幻境能看吗？”
话音刚落，水镜便突然变换，映入眼帘的，是鸟语花香，说不出的温馨静谧。
在红衣女子面前的，竟是北域炊烟袅袅的人间烟火，是万家灯火通明，是欢声笑语。
顾卿卿觉出几分不对劲来，按理说，幻境不该都是险象环生，危机重重吗？怎么会这么的……平静？
顾卿卿的目光从幻境落回红衣女子身上，此时，她明亮的眼眸已变得灰蒙一片，似已被眼前之景迷住，她踉跄着往前走去，每踏出一步，那些景象便扭曲变化一处。
只见炊烟袅袅之地变得满目赤红，树木枝桠疯狂抽长，欢声笑语亦化作无数惨叫声充斥着耳膜，地面冒出无数泛着黑气的枯手，速度极快地缠上少女的脚，企图将她拽下去。
周围环境不断撕扯变化着，一时之间，哀鸿遍野、鬼哭狼嚎，如临深渊。
顾卿卿见此情景，拢在宽袖中的手开始冒汗。
那些泛着黑气的枯手牢牢地拽着少女的脚踝，似是不满意，有些甚至从地面倾泻而出，落在她头上，手上、身上，竟是想将她硬生生按下去。
不料那红衣女子眼底寒光一闪，瞬间清醒过来，场景陡然恢复原样，刚才的一幕仿佛皆是错觉。
顾卿卿见她脸色惨白，神情冷然，一手捏诀，一手画阵，伤口冒出涓涓血珠，速度却丝毫不减，她捏诀护住自己并将画好的法阵打向半空，下一刻，幻境支离破碎。
顾卿卿瞬间松了口气。
厌生本也在看，忽觉有人长叹了一口气，回头，却见顾卿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镜中的身影，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气和欣赏。
他笑道：“大人，我怎么感觉你比幻境中人还紧张？”
左绫早有察觉，目光早就从镜中的身影落在了顾卿卿身上，但她目光灼灼，什么也没有说，此时也只是在等着顾卿卿说话。
顾卿卿道：“有些好奇罢了。”
降尘白了一眼，无语道：“有甚稀奇？不过一只赤狐罢了！”
赤狐？难怪一身红衣，顾卿卿心想道。
厌生忍不住笑了一声：“妖修修炼本就艰难，赤狐又因天生有灵，修炼事倍功半，她能有如今的成就造化，想来付出了我们难以想象的努力，可见其意志之坚，大人不过有些欣赏，你做什么这副捻酸模样？”
他看了左绫一眼：“我们左绫大人还什么都没说呢！”
顾卿卿：“……这是又怎么了？不是在看水镜中的红衣女子吗？”
不料谢不周忽然出声：“大人觉得此狐如何？”
顾卿卿一愣，转眸看向谢不周，迟疑道：“我觉得……”她本想说有勇有谋，心细如发，想夸一句不错，但余光忽觉左绫视线，话音一转，道：“尚可，尚可。”
左绫肩膀陡然一松。
顾卿卿：“……”
镜中幻境破碎声骤歇，忽闻一声巨雷声响，众人目光皆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颗漂浮在半空的果实，果实通体赤红，指盖大小，身上带着被闪电击中的寒芒，却未损伤分毫。
这红衣女子竟成了群魔中唯一一个摘果成功的独苗。
红衣女子脸上血色全无，想来是以血连破禁制有些损耗过度，但她此时冷然不复，嘴角带笑，眼睛亮得吓人。竟比登山时还多了几分生气。
她伸出手，赤果落于掌心。
顾卿卿看着她脚步踉跄地往外走去，片刻后觉出几分不对来。等会这女子是不是还要来求自己指点？
“……”
须臾，那红衣女子从幻境中踏出，洞外邪魔已不见踪影。
墟山云雾如海，重重叠叠，阳光穿透而下，照在那红衣女子身上，热烈如火。
她手中拿着赤果，足尖一点，在崖壁上来回跳跃，片刻后落在山脚。
神兽虚影依旧存在，背对着她，她目不斜视地穿过。往反方向而去。顾卿卿微顿，道：“出口和入口不一致？”
神印道：“不是，都得单独寻找，不能原路返回。”
顾卿卿：“……这山可真是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厌生道：“大人，这出口可不好找，你觉得她能出来吗？”
“……”
她怎么知道？
“大人？”
察觉厌生望来的视线，顾卿卿心中一顿，随即摇头。她又没去过怎会知道出口所在？
“墟山入口很多，出口却只有一个。”左绫向顾卿卿指向神兽虚影，接着道：“便是神兽那双血红的眼瞳。”
顾卿卿抬眼，看向水镜，神兽身躯巍峨如山，却带着股空落落之感，唯独那双眼睛，冰冷、孤寂，叫人背脊发凉不敢直视。
她原以为这双瘆人逼真的眼瞳也是假的，没想到却是真的，常人一旦知道这神兽是假的，就几乎不会再去它身上浪费功夫。
但是一向最明显的，反而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顾卿卿道：“找不到会如何？”
“如何？”话音刚落，降尘凉凉的声音就骤然响起，只听他冷声道：“找不到出口除了死，难不成还有其它路可走？”
顾卿卿心中陡然生出不详预感，她缓缓问道：“所以刚才洞口那几个地魔去哪了？”
左绫道：“墟山因为是神兽尸骸所化，煞气逼人，每隔半个时辰煞气便会从山体溢出，将身在山中的活物碾碎成灰。”
“……”
所以在她们这帮人看别人成功取到果子，为她高兴时，外面那几个还想破开无色墙禁制的地魔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难怪那女子出来时外面空空如也，她还以为是已经出去了，没想到却是……
顾卿卿心中微凉。
厌生看着镜中越走越远的少女，道：“可惜了。”
顾卿卿抬眼看去，忽见那少女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神兽，她手中的赤果正在闪烁着红芒，与那双冰冷的红色眼瞳相互辉映着。
“这是……”厌生目含震惊，道：“墟山几千年精气才能凝聚成的……”
“扶摇果……”左绫也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步，一脸不可置信道：“竟是扶摇果？”
降尘眼中也只剩激动，就连他也止不住惊叹道：“这丫头运气是不是太好了？”
神印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顾卿卿听他叹息道：“这上古神兽的尸骸竟是鲲鹏，难怪能结出扶摇果。”
顾卿卿看着那女子往回走，手中果子光芒越来越甚，她疑惑道：“这果子怎么了？”
“这山是鲲鹏尸骸所化，扶摇果则是鲲鹏精气所化，形成一颗可能需要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时间。”
顾卿卿闻言，难掩惊讶道：“要这么久？”她忍不住偏头一看。
她现在有点好奇的是，谢不周会不会和她们一样好奇？不料刚看过去，谢不周也正好望过来，两人目光相对。
谢不周那双眸子漆黑如旧，不见半分惊讶或意外，他冷静至极，好似对外界的一切都提不起半分兴趣。
顾卿卿：“……到底是什么人能差使他进罪业渊找东西的？佩服！”
谢不周似有所感，转眸看她：“怎么了？”
三人闻言，顿时回首望来，顾卿卿立刻道：“没事。”
这人怎么总喜欢在不合时宜的地方说不合时宜的话？简直令人发指，顾卿卿咬牙想道。她狠狠剜了谢不周一眼，再次看向水镜。
女子已与虚影神兽对立而站，扶摇果也和那双红瞳相互闪烁着，顾卿卿见她脸上绽出笑容，明媚极了。
不料下一刻，就听她道：“你居然敢让本姑娘找这么久，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除了谢不周以外的顾卿卿四人：“……”
没想到是个火药桶脾气，能憋这么久真是难为她了。
顾卿卿看着一个长相萌萌的少女在水镜里对着神兽虚影拳打脚踢，不忍再看，心中想道，这般脾气，想来待会挨打肯定不会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