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前提是苏瑞尔真的能考到第一名。

今天考试时她看了苏瑞尔的试卷，该答对的都对了，同学那句“满分”并不为过，明天的科目要是也有这种发挥，第一的位置确是手到擒来。

齐瑰觉得这真是个无解困境，她不希望苏瑞尔的名次太高、那样会很快就被罗陀发现……可发现又怎么样？正如苏瑞尔所说，罗陀是能让他退学还是杀了他？想到这里，她又衷心希望苏瑞尔可以把实力全发挥出来，考个第一名好好证明自己。再进一步，证明低等种除了外貌，与人类并无不同，甚至还能超过人类。

那样气运值绝对会大幅上涨。

如今时间循环被打破，苏瑞尔凭借她完全不了解的六年经历走向了小苏的对立面——变得能看进晦涩难懂的资料、对别人的三言两语极其敏感、讨厌低等种身份连带着讨厌自己，虽说都是苏瑞尔，但两人只是在共享一副皮囊。

她侧头看向苏瑞尔，对方正望着前路出神，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猜那情绪是自责。

八岁的他不学无术，别说名列前茅，不考倒数第一都是麦斯和芮珀特烧香拜佛的结果，在那种情况下碰上罗陀，对方自然是不会认他是狄迩的学生的。这事说来可笑又悲哀，明德中学小学部初中部加起来三千人左右，竟然没有一个人被罗陀逮住，只因为对方认为狄迩不可能教出这种学生。

可镇上孩子拥有的资源和眼界怎能比得过中心城市？到最后罗陀要从繁花镇离开了仍是没能抓住哪怕一个“合格”的学生。

他跟那时即将被镇上舆论压倒的狄迩说：你的学生还挺会藏，我一个都没找到。

只可惜这番夸奖的话落到狄迩耳中变成了另一番滋味，意味着他来镇上三年，没能培养出哪怕一个被集团认可的学生。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后狄迩便收拾东西匆匆离开了镇子。

苏瑞尔不会知道这件事，在他眼前放过六十遍的只有三月二十六到四月二十六这段时间而已，狄迩是在麦斯死后才离开的，但这不妨碍从未知晓此事的苏瑞尔敏感的将狄迩后来的举动与自己的悲惨成绩联想到一起，最后酝酿了他眼中的自责。

苏瑞尔觉得当初的自己真是个混账。

如果他再多学一会儿，多写几个字，是不是狄迩就不会被罗陀的话压垮？

是不是罗陀会在狄迩面前提到自己的名字，用自己威胁狄迩……但那时狄迩绝对会笑。因为他有一个被认可的、真正的学生了。

但他已经回来了，回到了八岁这年，他正在经历考试，正在改变一切——只要他成为那个被抓住的第一名，就可以换狄迩留下。

但另一种解法也浮现在他脑海中，稍微思考下可能性，苏瑞尔便两眼放光的准备继续做下去。

考试第二天，苏瑞尔专门在课桌旁挂了个袋子，纸团如意料之中一样飞了过来，他将纸团一推便全落进袋里，这才开始正式答题。严格来说九十分钟内只有五十分钟是属于他的，剩下的时间他全在写纸团再扔回去。好在这学校现在还没有教导主任，不然苏瑞尔这拿袋子装纸团的狂野作风必然要被抓住说教一通。

周遭同学看苏瑞尔的眼神也越来越和善，在他们心里这已经是一位带狐狸耳朵和尾巴的人型自走答案发送机了。

最后一科考完，苏瑞尔放下笔，铃声响起，教室内欢呼声四起，许多人都掏出小零食放到他桌面上，部分不喜欢低等种的学生也难得没有说话，大多受了苏瑞尔“恩惠”的人七嘴八舌道：

“谢谢啊！”

“咱俩当一辈子兄弟就完事了。”

“以后也多指教了苏老师！”

齐瑰透过屏幕看着这一幕，现实正如她计划中设想的那般稳步进行，耳边传来通知声：

【气运值+7

当前气运值：31】

那边苏瑞尔突然感到有股莫名的自信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其实不用这么在乎低等种的身份，抛弃低等种和正常人类之分，他们不是都该算是活在世间的生灵吗？又何必因为一个外界看来的低等身份而把自己看低？

脑海中某个朦胧模糊的印象突然变得清晰，混沌的时间被拨正些许，齐瑰感受到有风从窗中吹进来，她想，累积起来的气运开始发挥作用了。

苏瑞尔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被齐瑰要求去买刮刮乐——彩票太慢她等不起。直到苏瑞尔抿着嘴不出声，将第二十张刮好的号码递给她时，齐瑰才勉强相信一号苦口婆心的劝诫：

气运不是运气，就算是天命之子买刮刮乐也不会刮出大奖的。

投入二百块钱但颗粒无收，论据充足，她信了。

但齐瑰还是没有放弃让苏瑞尔帮自己开每期杂志随刊附赠的刮奖卡，她坚信着苏瑞尔就算运气再不好也一定比她强，毕竟她自己打牌玩游戏的时候每轮都是天崩开局，纯靠一颗脑子硬算苟到最后，就连十二月这种纯占卜的玩法她都开不出顺利月。

别人可能是运气差，她却连运气这种东西都没有。

在二十张刮刮乐和一期刮奖卡之后，苏瑞尔和齐瑰的关系诡异得突飞猛进了。

具体在于苏瑞尔因为没钱从没碰过这种赌运气的游戏，目前唯一的接触点就是齐瑰教他的免费的十二月，因此在得到替人刮奖的机会后，他一开始还因不知道如何操作而犹豫，但到后面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入了迷，看得一号直着急，跟齐瑰说：

“这真的不要紧吗……他都快走火入魔了！”

“我见过真正的走火入魔，拿这个激我没意思，”彼时齐瑰淡定的喝了口茶，“正常人接触新东西都会有一段着迷的时间，过了就好了，况且你见过哪个小孩得到了新类型的玩具或游戏，不先废寝忘食着迷几天的？”

说，说的好像也对？一号被迷迷糊糊说服了，最后又看了一眼正拿着齐瑰给的资料，废寝忘食研究抽奖概率问题的苏瑞尔。

真的没问题吧？

鉴于明德学校师资力量薄弱，初中部全体学生硬是等了三天才等到成绩发布。

四月七号，第一次月考成绩放榜，苏瑞尔名列榜首，只扣了两分。

红纸榜被放在学校入口处，每个送孩子的家长和进校的学生都能看见，苏瑞尔本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整张脸羞耻得通红，又因为第一名的殊荣不禁挺直了腰背，这是他六年来第一次得到这么大的正面反馈。

他推开教室铁门，头顶上不再有因恶意设下的水桶，不再有人一见他就开始嘲讽，身上的动物外貌也像是理所当然存在的一样，班内人见苏瑞尔进来，几个没对他翻过白眼的人此时都挂上了笑脸，一副不能再和善的姿态：

“呦，苏老师来了。”

“考试的时候谢谢你啦。”

“吃早饭了吗，我带了巧克力。”

谢绝对方送来的巧克力，苏瑞尔抱着书包坐在座位上，脑中忍不住回想今早看见的红纸榜，还有其上自己的名字……以及今天班上的人对他的态度。

苏瑞尔无声的笑了一声。

【气运值+10

当前气运值：41】

放在桌上的茶水被吹动一角，其上的涟漪映出窗外的好天气，齐瑰走到窗前遥望着天边，风慷慨的送来凉意，再不像原先的那般少得让人着急。

可天边出现了些乌云的影子。齐瑰眯眼细看，高楼的夹缝之中，那点乌云的迹象像一颗像素点般微不足道——却能破坏整个画面的协调。

她唤出面板看着苏瑞尔现在所处的情形，所有人都被叫到了老旧的操场上，生了锈的旗杆下，罗陀依旧西装革履，站在石台上激昂地发表着自己的就职感言。

齐瑰不想听这人说的一番胡话，于是将观测点调回到苏瑞尔附近，发现他尾巴竟然炸毛了。

苏瑞尔正死死盯着台上的罗陀，仿佛对方是他什么人生大敌——虽然也确实是，俗话说恨屋及乌，看着罗陀这讨人厌的人，便越发烦那番“即将任职教导主任，我将不负所托”的假话了。

后面的人看见苏瑞尔炸毛，新奇的摸了两把，苏瑞尔瞬间回头用气音道：“你做什么！”

那学生被凶了一下，连忙将手收回：“我看你尾巴炸开了，就摸两下……”

“不能摸。”下达了最后通令，苏瑞尔回身继续像盯仇人那样盯着罗陀。

正巧罗陀此刻在总结月考成绩，他将早准备好的红纸榜从一旁拉出来，这张纸上写的是年级前三十的名字和分数。

眼看自己的姓名被新主任点到，其他不知情的学生都小声地兴奋欢呼，跟周围的朋友讨论。

那根教鞭如蛇一般寸寸盘上，苏瑞尔不知道罗陀是否吃下了他特意做的陷阱，但当教鞭一下打到他的名字上，那道讨人厌的声音念出“齐苏”时，他就知道无论如何，自己被逮住了。

可从心底涌上的并不是恐惧与自责，而是一种没来由的兴奋。

今时此刻，罗陀为自己抓住了狄迩的学生而兴奋，齐瑰为放榜后猛涨一波的气运值而兴奋。之后的某日，狄迩将会为得到一个被承认的、思维模式与他完全相同的学生而兴奋。

苏瑞尔为改变了的未来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