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大之后，对于商阳王来说，只是多了一个可以用得顺手的工具罢了。

送她去国运游戏，是为了掩盖商阳王对国运游戏的关注；而她每次回来汇报消息，商阳王的反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就像对待朝堂上那些出身并不富贵但需要他们办事的臣子一样。

有时候商阳王看她的目光，好像并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一位她很熟悉的人一样，眼神极其复杂。

所以她猜想，商阳王一定很讨厌自己父亲或母亲中的一位，所以才会连带着不喜欢自己。

这种根深蒂固的讨厌，是没法改变的。

如果她想解决自己的处境，早晚都要对上商阳王这个人，这个在十四国里站在权力顶峰的女人。

“殿下，您回来啦。”绿娘看见安琳公主平安回来，一脸欣喜。

她又仔仔细细地把安琳公主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确认雨嫅没有受什么大伤，才卸下不少担忧。

绿娘是安琳公主的乳母。

她并不是从外面随便找来的时机合适的乳母，而是本身就是安琳公主的母亲，当年的德美人的贴身丫鬟之一。

德美人德敏是商阳国几个大家族中的德氏家族的小女儿，自幼受到众多的宠爱，所以侍婢众多。

但德敏并没有恃宠而骄，对她的侍婢们都很好，是以每个贴身婢女都衷心耿耿。

听说德敏有了女儿之后，早就被德敏放出宫成家的绿娘，自愿前来当小公主的乳娘。

虽然德美人最后不幸病逝了，但看到德美人的亲骨肉小公主一天天长大，绿娘心里也有了一点安慰，把对德美人的关爱全部倾注到了小公主身上。

只是小公主长大之后，处境一天比一天艰难，她也深知，这里头的艰难都是公主的那位姑姑，那位高高在上的商阳王带来的。

即使小公主最后被派去国运游戏里，她心中对商阳王纵有万般不满，也无法发泄到这位在十四国权力顶峰的女人身上，只能默默祈祷小公主每次都能安全归来。

这时安琳公主在几个贴身宫婢的帮助下，换好了衣服，简单地洗好了脸和手，来到了侧屋里，侧屋里现在只有她和绿娘两个人。

雨嫅柔声说道：“绿娘，那个小盒子还在吧？可以帮我把它拿过来吗？”

绿娘脚下的步子一滞。

这个盒子里装着小公主出生的秘密，是极其危险的存在，一旦暴露出去，整个这座寝宫里的人，以及整个德氏家族，都将有杀身之祸。

她一直都很希望小公主不要再把这个盒子拿出来，甚至遗忘这个盒子的存在。

可是小公主每次思念母亲的时候，都会把这个盒子拿出来看，而她又思念母亲思念得紧，尤其是处境愈加艰难的现在。

绿娘犹豫的时候，雨嫅好像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朝她温和一笑，笑容里是无尽撒娇的意味。

德美人年轻的时候就是美貌名震京城的德家千金，小公主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甚至更甚一筹，笑起来的时候，拥有让人无法拒绝她请求的魅力。

绿娘终究心软下来，快步走到屋子里一处不易被人发现的隐蔽小柜前，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柜门，把里面唯一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一边在内心里叹息着，一边把它递给了安琳公主。

安琳公主满是小心地接过来，熟稔地打开这个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里只有一个半根指头大小的褐色半透明蝉壳。

安琳公主左手托着盒子，右手轻轻拔下头上做成蝴蝶式样的金钗，把尖尖的部分对着蝉壳一指。

屋子里的温度出现了细微的变动。

小小的蝉壳从盒子里缓缓升起，周身泛着诡异的光芒，好像有什么东西使它变活了一样。

随即这半透明的壳上，五颜六色的光芒开始聚集在一起，像皮影戏一样播放起曾经被人录下的影像来。

……

十六年前的商阳王宫里，一批新的奇术之士来到了这里。

有实力的国家，会招揽奇术之士，像大户人家养门客一样养着，以供以后可能的各自用途所用。

会奇术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上七国其它国家招揽的不是很多，招揽最多的自然属条件待遇能开到最好的商阳国。

四十几个会高阶奇术的人从五湖四海被召唤到了这里，被商阳王养着。

平日里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互相切磋切磋，给商阳王看看自己的能力，被管理术士的官员评估实力，官员们可以评估后告诉商阳王，这些人可以去护卫军还是哪里，或者直接告诉商阳王这人不适合被商阳国使用。

这其中就有年轻时的泠声。

新招来的奇术之士们平日很闲，无聊的话会在宫里转悠溜达，欣赏欣赏上七国最强之国的宫廷建筑。

男术士们被禁止去往商阳王后宫所在的地方，但宫里并没有针对女术士的这项条例，许是官员疏忽了这一方面的思考。

泠声便得以往后宫里走。

一开始她也没想干什么，只是想去看看后宫里的花园，和宫里其它花园有什么不同之处。

商阳国虽然很好，但喜欢到处游历的她突然被圈养起来好一阵子，十分的不习惯，迫切需要挖掘一些新的风景。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在湖水上空靠着奇术飞起来的德美人。

岸边站着好几名德美人的侍婢，俱是提心吊胆地往周围望着，像是怕不应该发现德美人在这施展奇术的人发现了德美人在施展奇术一样。

泠声记得这位德美人。

她是商阳王后宫里，容貌最出众的一位美人，也是面色最冷的一位美人。

在商阳王为迎接新一批的奇术之士召开的宴会上，这位德美人笑得也不如其她美人开心。

听其他奇术之士私下里八卦说，如今的商阳王没有一个子嗣后代，所以美人们不开心也是正常的。

泠声当时就想，德美人的不开心倒不像是因为没有为商阳王诞下后代而不开心的。

现在在湖水上肆意飞行的德美人，脚下踩着一根金剑，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和之前宴会上的表现截然不同。

泠声听说德美人是商阳国一个大人家的小姐，所以此刻她觉得德美人不像是嫁了人的样子，而像是从前的德家小姐一样，虽然她也没见过德家小姐之前是什么样。

德敏转过头来，见到不远处立在原地默默看着她飞行的泠声，口中不觉“啊”了一声。

这里是她考察了很久的没有什么人来的地方，没想到还是有人来了。

她飞到岸边，以秋韬术聚气驱散了剑上的灰尘，以春畦术升温使金剑上沾染的水汽蒸发，让金剑看上去干净整洁了一点。

然后才走到泠声面前，欣然说道：“我记得你。”

这句话泠声倒是没想到。

她以为自己撞到了德美人施展奇术的一幕，德美人会因自己的不敬给自己一个罪名，或者对着自己大发一通脾气。

德美人继续说道：“我在宴会上见过你，你是新来的术士，叫泠声。”

这令泠声更加错愕，虽然她游历各地，知道也有很多国家王室或者贵族成员会奇术，但商阳国的王室成员好像基本都很避讳奇术，也没一个会奇术的。

德美人却似乎并不避讳这个。

不管怎么说，德美人的态度是很友好的。

泠声低头恭敬说道：“是我。”

“我在宫里待得无聊，于是起了逛花园的心，不想打扰了德美人您的休息，请恕我乱闯花园之罪，我现在就走。”

“诶，你别走。”德美人上前拉住了泠声的袖子，“小的时候，家里人发现我有练奇术的天赋，便为我请过一位教奇术的老师，但也就教了我小几年，家里人也不让当成正经课来教，所以我奇术不精，倒是可能让您见笑了。”

“家里请的老师也是我们那条街上会奇术的人，不是特意请的高阶奇术之士，我一直很想认识一位高阶奇术之士，请她帮我看看，我的奇术有什么练得不好之处，帮我纠正一下。”

“不知您是否愿意……”

泠声本想拒绝，她知道不应该参合太多宫里的事情。

但一回头看到德美人水汪汪的眸子，她就忘了自己刚刚准备好的说辞，开口就是：“德美人谦虚了，我刚刚看你的秋韬术和春畦术都使得很好。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为你演示一些奇术，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了解或者想学的。”

德美人猛猛点头。

泠声的木杖轻轻点地，下一秒五条巨蛇在湖水上方破空而出。

虽然为了不被人发现，巨蛇们低着头身子摆得很矮，但气势着实吓人，德美人和不远处的侍婢们都惊得有一瞬忘记了呼吸。

德美人一脸惊喜，满怀期待地再次往泠声的方向望过去。

泠声失了神，脱口而出道：“我还会捣鼓各种小玩意，你的金剑我可以把它调整成金钗，这样你可以随时携带……”

说完，她发现自己今天说的真是有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