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对。

林暮迟在心中想。

如果丧尸病毒的爆发源于这所实验室培养的怪物，以这件事的保密程度来看，刘丰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被放过。

假设刘厂长的地位举足轻重，传唤刘厂长的人不会只简单说一句Aaron要见你，这不是对高层应该有的态度。

刘丰的话半真半假，林暮迟倾向于前半部分是真，后半部分是假，问题出在被带走之后。

既然如此恐惧，为什么不在他们一开始要进电梯时就坦白？

只能是因为，他有不得不下来的理由。

“总之绝对不能下去，绝对，下面全都是怪物...”刘丰语气颤抖，“快走吧，我求求你们，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出去，快离开这里，它们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

林暮迟眼神微变，不动声色地点头：“带路。”

刘丰深吸一口气，攥了一手的冷汗，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往左侧踏出第一步。

他脑海中浮现那位大人的声音——

“要是被找到了，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好了。”

“你知道该怎么做。”

声音那头，似乎夹杂着谁凄厉的惨叫。

*

这一层充斥着诡异的平静。

他们沿途经过数个房间，全都空空荡荡，但走廊，墙壁上到处都是血痕，地上甚至还有高度腐烂的残肢断臂。

林暮迟抱着安言走在中间，杜越时不时从边上偷看omega恬静的睡颜，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着林暮迟走路的动作，安言的脸往里侧了侧，几乎埋在alpha的身前。

本来就巴掌大的小脸，一下子就被遮得严严实实，再也窥不见半分。

杜越憋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在他们几人中，把昏迷的安言交给林暮迟保护最为妥当，为了安言的安全着想，他不能在这种时候瞎逞强。

楚亦接替林暮迟的位置和赵暨走在前面，没看见后面的明争暗抢。

跨过其中一只腐烂度没那么高的断手时，他正好低头，看清上面的皮肤纹路，心头一凛——

这是丧尸的手。

人的手在活着时被丧尸咬下，并不会出现青黑纹路，只有在已经变异后再受到攻击，才会呈现出变异化的残肢。

什么东西会攻击丧尸？

刘丰说怪物吃人，吃的是活人，还是......

丧尸。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蔓延至全身，楚亦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等等。”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的刘丰忽然凭空消失，所有人始料未及，愣在原地。

赵暨冷冽道：“他用瞬移跑了。”

情况突变，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在他们正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个头不高，小腹不正常的凸起，两手软绵绵垂在身侧，头也低着，简直像是...被什么附了身。

“宋静？”楚亦诧异。

她被感染了？

这一声像是唤醒了宋静的神智，她陡然抬头，满脸是血，表情极为惊恐，尖叫道：“救我！救救我！”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肚子里的东西是个怪物！杀死它！杀死它——”

最后一声被无限拉长，尖锐到要刺穿众人耳膜，走廊上所有的玻璃齐齐破碎，林暮迟一手捂住安言耳朵，将他按在自己怀中，尽可能隔绝噪音。

下一秒，林暮迟心头一跳，多年训练的肌肉反应让他下意识往旁闪避，只见宋静就在他刚刚站的位置，她张着一口血牙，再次以闪电般的速度攻击一旁的楚亦。

瞬移异能？！

楚亦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戒，在第一时间拉开距离，反手掏枪想射击。

将要扣下扳机的那刻，他忽然发现宋静的皮肤并没有异变，就是这零点一秒的犹豫，宋静已经闪身至他面前。

他暗道不好，发动异能，目光交错间，女人面色有一瞬挣扎，但另一道力量占据上风，将楚亦的异能抵消。

杜越抬手聚集风墙为楚亦堪堪挡下这一击，错愕于女人力量的强大。

楚亦遭受异能反噬，腺体一阵刺痛，忍着痛意传递情报：“有东西在控制她！”

宋静没有变异，却出现丧尸化行为，结合她此前所言，足以说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变异体，甚至是带有异能的变异体。

“那她到底算人还是丧尸？”转眼间杜越再次狼狈躲过宋静攻击，感到无比棘手。

如果要攻击孩子，就得攻击母体，问题是宋静现在处于被控制，而非被感染，也就是说她在生理意义上仍然是人类，但要杀死一个即将临产的婴儿，无疑也是判决了母体的死刑。

从人性上来说，他们还做不到对一个孕妇下手。

尚在道德挣扎之际，上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巨响。

“我草——”杜越爆了一声粗口，头顶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他连滚带爬闪到一边，后背一阵冷汗。

变异藤蔓加入战场，局势顷刻间往一边倒，赵暨效仿安言使用火攻，但他的异能却只能伤到藤蔓的皮毛，根本挡不住它的进攻。

林暮迟抬手用钢刃斩断赵暨面前的藤蔓，粘液附在钢刃上，不过几秒就将钢刃腐蚀殆尽，好在他此前积攒了足够的钢料。

他接替赵暨的位置：“把宋静赶到藤蔓这边，她的方向有出口。”

刘丰不会把自己引向死路，这里有埋伏，也一定有生路。

“好。”

藤蔓因为非人形态不具备痛感，但宋静没有变异，还是凡人肉胎，赵暨控制电流，用电击使她躯体麻木，动作滞缓，在尽可能不伤害到她的情况下，让她失去攻击能力。

林暮迟扬声道：“所有人往前跑！”

生死存亡之际，已经基本同普通人无异的几名异能者拼尽全力奔逃，林暮迟观察众人动向，且战且退，还要分心保护怀中的omega。

长时间战斗，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腺体能量的枯竭，但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只不断拦截藤蔓的攻势，给其他人足够的时间寻找出口。

“找到了！”一声带着颤音的惊呼，被打开的通风管道入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楚亦嘶声喊：“一个个进去！快！”

另一边钢刃再次刺向藤蔓，在割断一半时忽然失去力道，林暮迟眼底一片血红，咬牙压榨为数不多的能量，硬生生将藤蔓斩成两段。

相对于林暮迟每次都要耗尽全力，只用控制宋静的赵暨状态要好上不少，于是他说：“把安言给我吧。”

从目前形势来说，赵暨的确更适合保护安言，这个提议也合情合理，但林暮迟心中却有一瞬强烈的抵触。

就好像，这个决定会让他后悔终生。

但这根本毫无理由。

情感和理智在脑中碰撞，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几秒钟，林暮迟终于哑声道：“好。”

赵暨从林暮迟那里接过安言，也许是错觉，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所有异能者接连进入通风管道，楚亦朝他们两人报信，示意他们可以撤离。

“你带着安言先过去。”林暮迟说完，不去看赵暨，用手中最后的钢料斩断欲突破防线的藤蔓。

听见赵暨远去的脚步，他猛地一拍地面，一阵地动山摇，在他面前陡然竖起一整面钢化墙，阻断藤蔓和宋静追击的路线。

林暮迟喉间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漫上来，被他强硬咽了回去，不再拖沓，抓紧时间奔向出口。

由于钢筋大量抽离，楼板结构被破坏，整个地面都即将塌陷，此刻所有人都已经爬进逃生的管道，只等林暮迟。

约莫百米的路程变得无限漫长，眼见赵暨半搂着安言跪坐在入口，林暮迟什么也感受不到，眼中只有安言，和他脸侧极其刺眼的手掌。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不顾一切的想把安言夺回来。

距离越来越近，触之毫厘的瞬间，他脚下一空。

一大块楼板轰然落下，alpha随之坠落，楚亦、杜越瞳孔一缩，“林暮迟！”

突然，两根藤条自洞口伸出，缠绕住林暮迟的身体，赵暨脸上表情僵住，看着安言将林暮迟硬生生拽了回来。

“你醒了！”杜越刚感到欣喜，就看见被拽回来的林暮迟陷入昏迷，一时间情绪交错，都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安言也是惊魂一刹，他睁眼的瞬间就看见林暮迟坠落，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想着要救人，此刻还有些发懵，昏迷前的记忆缓缓在眼前浮现。

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他不禁有些后怕——要是自己没有刚好清醒，林暮迟恐怕凶多吉少了。

尽管是在赵暨怀中醒来，但他知道是林暮迟一直在抱着自己。

他昏迷中并非毫无记忆，有时能听见外界声音，只是清醒不过来。

所有人都灰头土脸，身上防护服破破烂烂，只有他一身干净，明显被保护得极好。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安言想，等出去之后，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道谢。

无论如何结果还算不错，随着最后一人终于到齐，他们开始沿着管道往外前行。

布满灰尘的管道里，刘丰留下的痕迹十分明显，他们顺着往外爬，昏迷中的林暮迟被安言用藤蔓拖着，也不算费力。

空气浑浊，omega的皮肤太娇嫩，没一会儿就感觉灰尘附着在脸上，有些痒，他擦了擦脸，留下几道不自知的黑印，望着不知何处是尽头的管道叹气。

爬了许久，眼前终于出现一抹亮光。

出口在管道上方，约莫有三米高的位置，众人两眼发直，按照顺序挨个往上爬。

最先出去的是在前方领路的杜越，看位置，他们还在化工厂那座山上，只是在极为偏僻，丝毫没有开发过的树林。

几名异能者挨个出来，剩下楚亦、赵暨、安言和林暮迟。

楚亦想让安言先出去，但狭窄的管道如果想要更换顺序，免不了极为紧密的身体接触，他得先从赵暨身上爬过去，再从楚亦身上爬过去。

安言自从被杜越表白起，就深刻意识到omega和其他人之间要有安全距离——危急时刻的怀抱被他排除在外。

于是以“已经到这里也没有其他危险”的理由拒绝了。

看出安言的抵触，楚亦也没再勉强。

然而事实证明，话真的不能说太早。

就在赵暨上去，楚亦和杜越准备接应安言的时候，管道内突然传来连声震响。

安言刚撑着手脚往上爬了一点，就被直接震落，屁股着地，摔得他没忍住叫了一声。

上面两人大惊失色，争先恐后地想要往下跳。

“咔嚓——”

没等他们下去，连接出口直筒的弯道断裂开来，安言和捆在藤蔓上的林暮迟都不见踪影，楚亦一拳砸在出口上，声音惊得林间鸟儿乱动，面色铁青。

怎么会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