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二十七年,三月初七。
西云国皇帝御驾亲征,率三十万大军突袭南启。
南启边关将士猝不及防,实难招架,守城将领或力竭而亡或弃城而逃,短短几日便连失三座城池。
一时,南启边关告急。
然战况传至南都已逾半月,南启皇闻讯大怒,立即召百官商议对策。
可百官聚于朝堂却惊惶无措、吵吵嚷嚷,左右离不开“议和”二字,气得南启皇连斩三位大臣。
立时,朝堂上人人自危,无人敢再多言,深怕殃及自身。
“好好好……”
南启皇看着下首垂头躲闪的官员更是怒极:“你们一个个的可真是朕的好臣子,这西云国的大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竟无人敢出战击退来敌?”
“议和?哼,拿什么议?除了已经失去的万州三城,你们还打算把哪块地割让给西云?”
“要不和亲?你们谁愿意把女儿送到西云国去,都站出来让朕看看?”
这话自是无人敢应无人敢答。
而在一片沉默中,太子李彦泽缓缓站了出来,推荐早年获罪被贬边关的前镇国大将军萧慎,奏请圣上重封萧慎为将,领军出征。
朝堂一片哗然。
萧慎何许人也?
骁勇善战、以一敌千,靠着沙场上的拼杀,从无名小卒至官拜镇国大将军。
要不是受当年逆王案的牵连,只怕今日站在武将首位的就是他了。
可一个罪臣怎能带兵?
太子亦力排众议,称“朝中既无人可用,何不用萧慎?既然诸将军皆认为萧慎不行,那便自请带兵出征吧。”
众人哑口无言。
权衡之后,南启皇也只得准太子所奏,重新起用罪臣萧慎,并颁下特喻: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可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索性萧大将军也不负皇恩,自接到圣旨之后便火速集结边关散军十万,重鼓士气,仅仅用了不足一月的时间便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尽数退敌,收复失地,大军直逼西云国都城。
来势汹汹的西云国兵败如山倒,西云皇一气之下驾鹤西归。
西云新帝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亲举降书,答应年年朝贡,同时送同胞亲弟入南启国为质,以求和解。
真是大快人心。
南启皇大喜,下令免各州赋税一年。
不日,大将军萧慎将凯旋而归,南启皇更是命太子率文武百官亲至城门口代君相迎。
此等殊荣,自南启开朝以来绝无仅有,可见南启皇对萧慎将军的重视。
而为了早日复命,萧慎只带了几名亲信护送着降书,快马加鞭赶回南都。
如此居功而不自傲的行为,更是博得了皇帝的赞赏。
……
萧慎一行人素衣而行,刚至城门口便看见,一身着淡黄色绣飞龙纹华衣的少年站立于街道中央。
在少年身后还乌泱泱跟着一群官员,两列着暗红色朝服,两列着青绿色朝服。
绕是从未见过太子千岁的萧慎,一看这架势也不难猜出那华衣少年的身份。
萧慎大惊,但快马已行至跟前,容不得他多想,立即翻身下马,跪地抱拳行礼。
“罪臣萧慎见过太子殿下……”
想他萧慎,一介罪臣,承蒙圣上不弃能够戴罪立功,又有何德何能居然让堂堂太子、国之储君亲率众臣在此处相迎?
老天真是厚待他了。
而跟在萧慎将军后面的几位将士,在听到萧慎高呼“太子”之后,似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也翻身下马诚惶诚恐地跟着跪下行礼。
当然,萧慎礼还未及行完,太子便微笑着上前,虚扶了一把,温和道:“萧将军不必多礼……”
继而又望向后边俯首瞧不清面容的几人,即便夙夜不停、卸甲入城,他们也依旧精神抖擞。
萧将军带兵果然名不虚传。
“各位将军也都快快请起。”
这些都是为了南启奋不顾身、力战沙场的勇士啊。
“萧将军辛苦了,父皇收到萧将军快马加鞭的急报,知道将军今日将回南都,所以特命本宫在此等候将军,代君相迎……”
太子突然正了脸色,退后半步,弯腰拱手作揖:“谢将军保我南启安宁。”
跟随而来的众官员见太子殿下都如此,也纷纷跟着折腰作礼,高呼:“谢将军保南启安宁……”
“太子殿下……”
太子的举措倒是弄得萧慎一时束手,只能慌忙扶住了欲再次作揖的李彦泽。
“殿下不可啊,萧慎本为罪臣,承蒙陛下不弃、殿下看重,能让罪臣挂帅领兵,萧慎自当竭尽所能、马革裹尸以报大恩。”
听萧慎还一口一个罪臣,太子嘴角微扬,反问道:“父皇既已拜萧将军为将,萧将军又何来‘罪臣’之称?”
萧慎脸有难色:“这……”
一码归一码,封他为将是因事出紧急,可陛下并未降旨免除萧家的罪名。
萧慎为人忠厚老实,从不居功自傲,太子也是早有耳闻,没想到他本人更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耿直,若是日后自己对他大加提拔,将来也定是我南启不可多得的虎员良将。
太子抬手轻抚上萧慎的肩臂,宽慰道:“萧将军为我南启浴血奋战、出生入死,击退西云来犯,最终保得南启安宁,凡我南启国人如今又有谁敢再指责萧将军有罪?”
“何况此番萧将军大败敌军,为我南启立下大功,本宫只是先在此代我南启国人拜谢将军的大恩,待将军呈上西云降书,届时父皇定会论功行赏。”
太子顿了顿,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日后怕是就连本宫,也得多多仰仗着萧将军了。”
其实他在危急关头举荐萧慎也是兵行险招,西云国孤注一掷,举全国之力入侵我边关,可朝中却无可用之人。
萧慎临危受命,若是不敌战败……
好在萧慎最终不负众望,得胜还朝。
“太子殿下言重了,罪臣……”
“嗯?”太子作势不郁。
犹豫再三,萧慎只得无奈改口:“臣不敢居功,此番能够大获全胜,乃是天佑我南启,若说功劳,那也是边关十万将士的功劳。”
对于萧慎的说辞,太子笑而不语,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接着,太子和萧慎又简单寒暄了两句,一名便衣侍卫却在此时突然来到太子的身旁,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只见太子先是微皱眉头,而后眼角似有若无地扫过萧慎的身旁之人,面露不解。
但到底是身居高位的人,太子的异常在众人还未来得及扑捉之时,便又迅速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浅笑。
甚至继续对着萧慎若无其事地闲聊了起来,似乎刚刚的插曲根本不曾存在过。
“诶,萧将军你身后的这位小将倒是长得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本宫瞧着也是眼熟……萧将军,不知这位小将军是?”
太子突然话锋一转,目光也随之移向一直侍立在萧慎身旁的小将身上,状似随意地问着。
萧慎也没料到太子殿下会注意到萧北陌,顿了顿才回道:“哦,回太子殿下,这是犬子萧北陌……北陌,还不快见过太子殿下。”
听到父亲的话,萧北陌稍稍前进行半步,从萧将军的身后出来,对着太子双手抱拳,微行一礼。
“萧北陌见过太子殿下。”
萧北陌本就是个冷情孤傲的人,就算是面对身为储君的太子,他脸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规矩端正,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若是换作同年纪的其他人,能被太子殿下点名,只怕早就心浮气躁地卖力表现了。
不过太子本人倒似是不以为意,赞扬道:“原来是萧少将军,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想必少将军此番在军中也立了不少功劳吧,前途不可限量。”
好,真好。
太子心中暗笑,是萧慎的儿子更好。
他面上露出如狐狸一般的奸诈,心里也不禁同情起这位萧少将军。
能被他那个娇纵的妹妹看上眼,还迫不及待地就让他在这种场合下就直接打探身份。
只怕这萧少将军以后有得烦了。
“萧将军一路而来应该也是累了,将军以前的府邸本宫早已命人收拾妥当了,不如本宫先带几位到府上休息,稍作整顿,明日再上朝复命。”
萧慎:“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