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伐从殿中出来,步子越走越沉。到了宫门口,谢过引路的宫人后,浑身就泄了劲儿。
她无精打采地微微抬头,远远就看见了安久缘打着把油纸伞站在雨中。雨点淅淅沥沥,被风一吹就斜着飘。
虽然阴雨朦胧,但季南伐能看见,安久缘的长衫下摆,湿了个透,定是在此等了许久。
在季南伐还未走出雨搭之前,安久缘已经向她奔了过来,带着些许的寒气。
“师父还好么?”伞向她的这边倾斜,将手里的另一把伞再贴心地递给她。
“还虚着,御医说再调理一下,暂时不便回反骗司了。”季南伐打开自己的伞,安久缘这才将自己的伞挪了回来。
“师父在宫内养病,比在反骗司要强。我倒是希望师父能多养一阵。”
季南伐点点头,不再做声。安久缘就一直陪着她在雨中缓缓走着,直到已经走过了反骗司门口好远,季南伐才回过神。
“你打算陪我走到哪啊?”季南伐会心一笑。
安久缘收回看季南伐专注的眼神,指着前方说:“前面有家面食馆,晚饭都没吃呢吧?去吃一口?”
季南伐这才想起来,下了学堂后就直接进了皇宫,还未顾得上吃口热乎的,这一路吹了点儿冷风,倒真是饿了。
“我都忘了吃饭这茬了,但是你衣服都湿了,还是回去换吧。”季南伐说着就要转身回去,却又被安久缘拉了回来:“用不着,我也有点儿馋了。让我借你的光,也改善一下伙食吧。”
季南伐明白安久缘不想让自己饿着,这好意她也收着了。“走吧,那多要一份汤去去寒气吧。”
此时早就过了饭点儿,天也因为下雨早早地黑了。店内隔着四五张桌子才有一伙吃饭的客人,店员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抽空擦拭着桌子。整个店里倒是清净得很。
老板看见走进来的季南伐和安久缘,热情地迎了上来道:“两位想吃些什么?”
安久缘看向季南伐:“师姐想吃些什么?“
季南伐:“倒也没什么胃口,来碗老板店里的招牌面就行。你呢师弟?”
“那我也吃面好了,本来也是蹭饭来的。”
季南伐:“......那就还是吃些好的吧。老板,那就两碗面,一盘酱牛肉,一碗蛋花汤吧。“
老板:“好嘞,两位稍等,一会儿就上。“
季南伐入了坐,还拍了拍一旁的座位示意安久缘坐她旁边,离得近能暖和些。安久缘瞬间不可控地红了脸。
“你脸怎么了?”季南伐神经大条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脸。
安久缘悠地一下站了起来道:“我没事儿,我还是坐你对面吧。”
季南伐看了眼一旁的凳子,心里念道着:“钉子扎屁股了?”
“回去还是找大夫给你看看吧,脸动不动就红,别是病了。”说完一想到安久缘自己也通晓些医术,转而说道:“总不能觉得自己懂些医术,就觉得自己身体无碍吧?”
安久缘拍拍自己的脸,提醒自己清醒一下道:“没事儿,师姐。我心里有数的。”
“父亲说了,反骗司需要我们撑着呢。谁也不能倒下了。”季南伐的声音忽而低了下来。
“是......我明白。”安久缘觉得师姐是怕没人干活了,有些情绪低落。
店员:“两位久等了。先上两碗面,两位客官先吃着。”面上得很快,只是说个话的功夫。
季南伐刚要拿起一旁的醋罐子,安久缘就先一步拿了起来顺手给她碗里滴了几滴。又找到麻油和辣子,在她碗中各放了三分之一勺,最后放了少许香油。
其实这件事情安久缘经常为她做,只不过以前和父亲一起吃饭的时候,这样就像家人之间互相夹菜一样平常,她没放心上。
但头一回只有两人进小店里吃饭,季南伐才注意到,原来师弟将自己的喜好都记住了。
“谢谢。”
“有这样的家人,真的挺幸运了。”季南伐在心里这样天真地想着。
“见外了师姐。”安久缘可没想到她能这么客气地说谢谢,反倒觉得距离被拉远了,浑身不自在。
两人就这样,忽然沉默了好一阵不说话。
人在安静的时候,就容易听别人闲聊。隔两张桌子的距离,刚落座了三位商人模样的客人。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们的斗笠蓑衣都在嗒嗒往地上滴着水。
“老板!来三碗炒米饭!大碗的!然后再上点儿你们的招牌菜!”他们一人背了一个大箱子,落在地上能听出来分量很足。这很容易引起季南伐和安久缘的注意。
“好嘞,稍等就来!”老板刚记好另一桌点的东西,又马上来招呼他们了。
三人等待时,自然少不了唠嗑。从他们的言语之中能分析出来,大概是以前合作过的生意伙伴,这次来都城,应该本是想一起找赚钱的路子。
名叫左鹤山的大概年纪稍长些,他疑惑不解地询问坐在中间的那个朋友道:“好不容易到的都城,怎么能说回家就回家呢?”
坐在中间的人名唤常云开道:“别急啊左哥,咱回家照样也能赚到大钱!何苦在都城折腾呢?”
坐在左鹤山对面的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他一听不用在都城待着了,马上来了精神劲儿,“真的吗?咱真的能回家了?”
常云开道:“啧,霍灵老弟,咱都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了。你还信不着我吗?哪回有赚钱的法子不先告诉你们二位啊。”
左鹤山喝了杯酒咂摸咂摸嘴道:“不是我不信任你,云开老弟。咱做的买卖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干出来的。你说的这个买卖不就是前一阵你提的那个事儿吗?这光靠个对话石就能赚钱,说实话,我不太信。”
霍灵道:“什么对话石?两位哥哥在打什么哑谜,小弟我可没听懂啊!”
于是常云开搂着霍灵的脖子说道:“之前我跟左哥提过一嘴这买卖,当时你左哥觉得不靠谱就没往心里去。我呢,也是刚接触,不确定这事儿保不保准。但这回你们放心,我已经跟了一个多月了。保证没问题。这买卖躺在床上都能赚,那还不赶紧回家干嘛?”
霍灵被说得感了兴趣,赶忙问道:“常哥,那你教教我,怎么个赚法?”
常云开刚要打开对话石给霍灵示范一下,就被左鹤山按住了。“云开老弟,咱们还是踏踏实实的吧。教你赚钱这人,咱们又不认识,也没见过面。万一出了岔子,我们都不知道找谁去算账!”
常云开也用胳膊回挡了一下道:“左哥,我赔了就赔了,我认栽!做生意哪有一直挣的?你就别拦着我了。”
左鹤山道:“但是能不赔的事儿为什么非要赔呢,这几年的钱我们攒得可不容易!”
“你也知道不容易,为什么这有容易挣钱的招不尝试尝试呢!”看左鹤山一遍又一遍地拦着自己,常云开有点儿觉得这老大哥拖自己后退了。
“你!”左鹤山气得离开座位,蹲坐在了店的门槛上,默不作声地看着外边的雨,思绪万千。
都城的确比他的家乡繁华,这个时间段,外面下着雨,却仍有不少店铺还开着,这要是在他的家乡,街面上早是黑灯瞎火了。
但再好,他也想回去。若是家乡有个靠谱的门路让他养活一家,他哪里会愿意千里迢迢来这里讨生活。第一天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仨差点儿被飞车撞了。
可想再多,都化为长叹,口中呼出的热气四散于空气中,就像没有目标,茫然摸索前进的游子。
菜上齐了,左鹤山还在门口,赌气不进去。常云开无心宽慰这位老大哥,还在孜孜不倦地教霍灵怎么赚钱。
“看好了老弟,这位就是教咱们怎么赚大钱的大师。”
常云开拿着对话石,点开了与对方聊天的对话空间。可以看到两人近一个多月的交谈。
“这位大师是一步一步教得我,态度也好。咱们以前做买卖,哪遇到过这么客气的啊!”
霍灵不住地点头。
常云开:“这大师会告诉我,往哪家的平台上投些钱,这些平台将我们的钱用来发展他们自己的买卖,等发展好了以后,给我们返两倍的价。”
霍灵:“那要是没发展好呢?”
常云开:“要不说人家是大师呢,说得都准。不少大师带过的人都挣得盆满钵满了。”
霍灵:“常哥,你怎么和这人联系上的啊?他为什么愿意教你?他有什么好处吗?”
常云开:“我瞎看,正好遇见这人说需要人手。我挣得钱得分给人家三分之一呢?人家肯定也希望我挣得越多越好,肯定靠谱。”
“常哥,那你确定赚到钱了?”
“那必然的啊,都在我平台的账户里呢,不然哪敢告诉你们。你瞅瞅左哥怀疑我那样儿!哼!”
“那你拿出来过银钱没?”安久缘听这话茬不对,怎么那么像何莲琴那桩案子,都是有一个账户在所谓的平台里面。
面对安久缘突兀地提问,常云开虽然觉得越界了,但也下意识地回道:“拿出来过,但只有一部分。”
“那另一部分为什么没拿?是拿不出来了吗?”安久缘看出来常云开脸上的不信任,于是主动拿出了反骗司的令牌。
常云开将令牌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颤颤巍巍问道:“我是被骗了吗?”
左鹤山转头一看这边有情况,也掸掸屁股上的灰,回来了,“我就说这得有点儿问题......”
季南伐觉得安久缘这会儿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不放心,于是也跟过来道:“别害怕,我们得先了解一下你的具体情况,才能判定你是不是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