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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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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冠以‘帝师世家’的陈郡谢氏,历朝历代皆是举世闻名的高门望族,簪缨世胄。正如史家之言,“遍观历朝之史,古来世家豪族,未有爵禄相袭,文才相继,显荣当时,名流后世,一如谢氏之盛者。”。

其中‘显荣名流’之处,不一而足,此处都且按下不表,就单只说这科试文举一事,凡若有谢氏族人参与的科试文举,其年的一甲名额,必会为其占去一二,甚或三数。

本朝自也不例外,百年前迁移至京而寓居在此的谢珉一支,更不例外。

远的不说,就只说谢瑜父子三人,谢瑜乃是庚戌探花,长子谢因为庚午探花。正当时人交相议论着,他们父子三人可是要蝉联‘探花’之名时,其二子谢循,于经年游学归来后,默声参选科试,以一道《陈政事书》,为天子指点为当年殿元。

后又与当时的尚右郎中沈铭,昼夜不息地将此策文最终掇菁擷華、提要钩玄成十项举措,题为《癸未十事》,进而呈献天子。天子观之称赏不已,即令其依此主持后世因称为‘癸未革新’的变法之事。

这变法革新事,本在年底时就已明验大效。然却因当年主事坐镇的全知举官礼部员外郎任仪,与其友来往书信中的一句‘行霍光之事’而为家臣举告,而宣告终结——

那之后,任仪自请出知外州,未几便因惶恐忧惧而病逝。

后又有成楚漳城之役,其守将任仪长子任召,援将岑熙苏莟孤子岑清,及五千军将皆都困死孤城。

因受此事所牵连者,更是举不胜举。

一如护漕转运使宋运为罪以大辟,并夷三族;户部侍郎沈堒仗义执言为下诏狱。又因沈氏整支为罢黜之故,其长子尚右郎中沈铭也在其中。

同样受其牵连的,还有提举刑狱司王砀,左司谏秦放等人。

而在之后,更有中书舍人穆宸,都检正薛旼,太子中允邹庆,也因他事遭罢免贬谪——

一言以蔽之,当时变法诸臣,或为当时之事牵连,或因无常世事浮沉,终而全然离散尽数瓦解,终使得‘癸未革新’事,前功废弃,功败垂成。也是不免让人兴起唏嘘之叹——

自然这俱是他话,此处要说者,非是任仪任召,也非是沈铭谢循,而是谢循之兄,谢因之子——谢咸谢致中,如今该说是储咸。至于这名姓之更改,却也得从头言起。

正如先前所言,历朝历代就未有‘争荣竞秀,才继名显’一如陈郡谢氏之盛的世家豪族。若说其它家是以田宅财产相继,那谢氏则以金榜爵禄相继。

然,凡事总有例外。

谢因长子,也是独子,谢咸,便是这个例外。

谢咸生在元熙十二年,自能记事起,耳目所闻见的,就只有夷狄侵扰,国土沦陷,苟容曲从,弃地乞和——

是时,元狩年间那句‘荥阳有一岑,楚贼闻之惊破胆;临漳有一林,楚贼闻之心骨寒。’妇孺皆知的谣谚,业再提起时,就只似是一句怀古伤今的感叹。

那谣谚所言及,其中‘岑’者,即是荥阳岑氏岑熙岑重光;而‘林’者,则是临漳林氏林致林平策。

岑熙所领之清远军,林致所领之靖安军,是当时大成境内唯可拒敌御侮的两支军队。

也是在大成王朝‘以文驭武’国策之下,唯二以‘武臣知州’,且以‘脉系家府’世袭承继的军队,时人因之称其为‘岑家军’‘林家军’。

元狩十一年,先帝襄宗之嫡长兄,当时的东宫太子赵钦,据兵逼宫谋反兵败身死。其舅岑熙及其身下五子,也被诬以谋反合族诛灭。

唯余一因自幼居于其世叔林致府中,以致为时人遗忘而幸免于难的苏莟遗孤岑纲,后更名为清,经由二世兄林靖一手扶养长大,拔为裨将为其肱骨。

此谋反事虽在后来平反,然岑氏一脉却也无可避免地凋零陨落了下去。

更在孤子岑清丧身漳城以后,荥阳岑氏,至此再无声迹。

且说岑氏既因谋反事为合族诛灭,大成境内也就唯有林氏抗侮御敌——

又业因北楚国内因立嫡立幼内斗不断,楚王呼得欲移祸于外,举全国七十万兵力,南下欲夺大成中原腹地。

七十万兵力,靖安四万将兵,就算以一当十,也无法与之相抗。

而除其以外,大成举朝上下,竟是再挑选一位可授之帅,可任之将。

襄宗也是不得已之下,在此生死存亡之际重开武举,却独绕过业因国难,终而‘弃文投戎’,又再一举夺魁的武状元林靖——

且说林致这二子林靖,却也是个特例,虽出生在军将世家,却偏嫌林氏一门粗俗鄙俚,且又杀孽太重,私欲抛弃武学改从文事。为其子所鄙夷的粗俗武夫都统制林致,不止丝毫不加见怪,还且倾一府之力去培养这个上天降在他林府的文曲星,还将故友遗孤岑纲交其抚养,言说是跟着你二世兄将来有出息。

林靖倒也未曾辜负父兄期望,一路势如破竹连中三元,与当时的一科三甲,榜眼宋运宋子述,探花谢瑜谢孟琢,并称为‘庚戌三杰’。却又业因国难,又转复武行,一举夺魁,请旨御敌,却又为皇帝所拒。

至于其中原由,无非是靖安四万兵,是抵挡在楚军与京畿之间的最后一道人肉防线,襄宗不愿京都门户全然敞之于楚军铁蹄,那四万兵就不能退,不能逃,不能降。

而林家这不世出的文曲星,即是确保那四万‘林家军’不退、不逃、不降的关键。

且说襄宗就只取当时的二三名——任召王禹,敕其二人临危挂帅,领三十万京畿营,驻防于京畿外四镇。

是固是陷,是生是死,只在此一举。

却说这也是势不得已之举,襄宗并不愿京畿营与楚军赤膊相见,仍是希冀靖安四万兵能将楚军铁蹄挡在京畿以外——

饶是林氏靖安四万将兵再加拼死拼活地浴血力战,终是无法挡住挟着拔树撼山般破竹之势的楚军。

青溪岭一役,靖安四万兵,十中之七,为楚军弯刀砍死铁蹄踏死,所余下者,也为楚军俘虏掘坑活埋。

林氏一脉,除身在京都年不及弱冠的林靖以外,当时的靖安主帅林致,及其二兄一弟三子五侄,全数埋骨青溪岭。

方至此时,襄宗才愿放林靖出京,收拾残兵游勇,重建靖安番号。正面无法相抗,只能分散伏击,以拖缓楚军南下进程。这样一味苦撑下去,终究非是长久之计,林靖思量之后,也是不得已之下,只得使以‘围魏救赵’之计,自然他也分不出兵力去攻打楚之王城临潢府,便就使间游说楚世子业趁其父带爱子作战,国中防务空虚之机一举继了王位。

呼得闻讯才撤兵离去,回国先斩世子,再立幼子,也是为了□□,没再出兵南下。

这仗打了三年七月又九日,其中艰苦不一而足。

林靖也经此一役,身显扬名,时人称其为——严霜时雨林清臣。与其父林致、其兄林翊并称‘林氏三雄’。”。

然,此‘三雄’,业只有林靖这一‘雄’了。

后林靖有三子一女,长子林晏,二子林泰,三女云娘——也就是沈淙之母,幼子林澄。

林泰少年早夭,云娘悒郁殇亡。唯林晏林澄二子长成,是为臂膀;其弟岑清,是为肱骨。时人因将此四人称作‘靖安四英’。

元狩四十一年正月,汜水郡吏王善举部叛逃,荥阳兵马钤辖林晏率部截击,回程时为救惊惶窜逃,而身陷竹芦渡沼泽地的王善,未果,而自也陷沉于泥沼气绝。

元熙五年,楚靺鞨一部率部假降,襄宗令靖安兵马都护林澄率军去迎,因中楚军伏击,横尸十五里,林澄为靺鞨兵拖在马后,急驰二百里方才气绝身亡。

元熙十七年,漳城一役,靖安都统制岑清为调去支援岑伯递厢军,死守孤城一十八日粮尽援绝而身死。

至此,曾经的‘庚戌三杰’,曾经的‘林氏三雄’,曾经的“靖安四英”,都已只剩林靖一人。

林靖因以衰朽残年心力不济为由,先辞知州事,又让都统制,只留兵马元帅一职。

一连十三次上书请旨后,襄宗才且准了他的辞呈劄子。

如此一来,大成二十四州,再无一州,以武臣知州。

又在元熙三十九年,林靖业因他事将一离营,一小撮楚军就即结伙犯边,林靖闻报赶回后长驱七百里,追至枯水河时,却是中却埋伏。

虽在整夜力战后,将这一众宵小斩杀殆尽,却也身中弯刀长久难愈,而业有‘廉颇老矣’之叹,因与谢循要了一人以为将来的靖安主帅,而这人即是其侄储咸——

正如适才之言,谢咸本就在出生之时,将那‘外侮寇虐,苟容曲和’之事听得太多,又再见林帅臂膀腿胫相继断失,孤身守边略无助力,身处屯邅困顿之境,不免心有‘这万里山河,万千黎庶,难道就只是林氏一家的么?’之嗟叹,而再有‘有先辈如此,我辈敢不争先?’之矢志,而私欲‘投笔请缨’。

而此人‘投笔请缨’之方式,却是极为不可思议,甚或惊世骇俗。

大概也是为了向其父表示其‘心如铁石,誓死不贰。’之意,此人立志‘从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将自己的书室付于一炬——

当府人忙于扑救那漫天火势时,而其肇事罪魁就在院中席地而坐,旁若无人地读完了武科程文引试三书——《孙》、《吴》、《六韬》,转日又去兵部投了名状。

别的不说,那样气定神闲沉定自若之状,倒真可见世人称言‘三军将帅’那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概风范。

独是其父谢因不这样以为,且先不说这般离经叛道之举已能将他气生气死,那把摧烧书室的火,还且以东风为引蔓延波及了谢府半数家宅,一举烧去了谢因小三年的俸钱——

谢因因之气病,与其言说,“你若从戎就不要再认我这个阿爷!”。

谢咸倒也很是从谏如流,立时就去州里监司,将自己的户籍落在了其舅储平名下,就连谢府也再不回去了,安心从容地做起了‘储家子’。

那所谓‘谢庭兰玉’,也就一跃成了‘储庭兰玉’。

此一桩惊世骇俗事,在整个大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且说谢因业因此事气闷郁愤得病疾更甚,以致几却只剩一口气。

这口气吊续了小半月,武选科发解试出榜时,那混小子竟连榜都没上去,谢因因又乐活了。

成朝武选科分为义策与弓马两项。谢咸,哦不,应当是储咸,其义策不止为优等,还且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而‘弓马’一项,则可说是惨不忍睹。且先不论全无法达到《贡举格法》所规定的‘弓步射一石力,马射七斗力。’末等之末——

他那弓步射,都不是中不中靶心的问题,而是根本连靶都没上,不止没上靶,还差了好几步远;而那马射,就更为荒唐离奇,旁人顶多射不中就罢了,他倒好,连马都给丢了。搞得差官还得发动其余举子去找他丢了的马。

此一回,不知马丢了,脸也丢尽了。

本还卧床不起的谢因,闻之此事沉疴霍然而愈,满面春风喜笑颜开,当日多吃了两碗饭不说,翌日还就去枢密院应卯了。

反正丢的是他储家的脸,不是他谢家的。

据传言说,储咸,在其舅,不对,其父院里,撞了三天的树,谁人也拉不住。

当然,也可能只是传言。

此桩事到此地,本也该是了了。却不想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老能走个,不,时运亨通。因有几名业因上榜欢欣过头而忘乎其形的举子喝醉了酒,眼目昏蒙之间不慎冲撞了当晚巡防的禁军,为一网子捉进去蹲大狱去了,出来后科名也为取消了。

贡举人数不够,就得从落榜的‘矮子’里面拔‘高个’,而储咸很幸运地成为了其中一个,被选送了进去,等来年二月集体参与省试殿试。

储平为了不让他储家的脸被这个外甥丢得一干二净,亲自上门延请了殿前司都指挥使苏保勋为其亲传弓马武艺。

为苏保勋教了半年,准确来说是,五月又二十七日,虽是没少挨训诫呵斥,可那效果倒也很是显著。春二月省试,弓马竟还得了个此等。没列入优等,苏指挥使嫌丢他的人,将人好生抽了一顿的事也就不再提了。

好在殿试发挥稳定,竟还让数月前连榜都上不了的人,得了个武状元,授了正九品的保义郎,当了三年连皇帝面都见不着的近卫扈从。

就在储咸感叹这个武状元他不要也罢的时候,正遇五王挟太子叛乱,他这无名小卒轻易混入其中,凭着三两孤勇狡慧救了小太子,他也因护驾之功升了殿侍,可算是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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