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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八十九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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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九来不及惊愕,二师兄已跪在他身边。

“小徒对俏姨不满许久,更不赞同俏姨这次的作为。小徒记得,祖师爷有训,不欺穷苦老弱。但不敢当场拆俏姨的台,方才让小九偷偷追去告知。”

翼九张嘴,一声重咳打断他要出口的话,他肩膀一沉,师伯重重再往他后脑勺敲了一记,又狠狠按住他头顶,怒瞪二师兄。

“你倒会说祖师爷,你的命都是你师父给的,却砸自家饭碗,不忠不孝,几乎害了满门,这泼天的罪过,你师父又要怎么跟你算?!”

二师兄伏在地面:“小徒知道自己的罪。师父怎么罚都应该。”

翼鳞没说话。

师伯道:“小二子着实作了大祸,无法无天。我们险些全被他害进卡里了。掌门哪,依我看得好好打他一顿大棍子。一顿不够,连打三天!”

向一旁使眼色。

“快,给你们师父拿板子,上最重的!棒槌也扛来!”

二师兄再叩首:“小徒自知罪无可恕,请师父恩典,送我去底下伺候师娘。”

翼鳞暴怒。

翼九第一次见师父发这么大的火,他以为师父要把二师兄活撕了。

他挣开师伯钳制拼命哭嚷:“二师兄骗师父的,是我的主意!是我自己要去找那老奶奶……”

师父根本不听,或者说压根儿听不到。

师父双目赤红似要滴血,额头脖颈暴出青筋,若不是众人拼命阻拦,二师兄恐怕会被他当场撕碎。

“滚,你给我滚!这辈子别让我瞧见!从今后你再不能做这行当,不能用我的姓,不能在世人面前提起师门一个字,否则天打雷劈!!!”

俏姨哭嚷:“你是成全他呀,他早想这样了,他跟我们根本不是一条心,他就是盼着我们都没了留他一个人清高!”

翼九继续大喊,根本无人理会。

师伯狠狠按住他后颈:“闭嘴吧,莫添乱!到此没你什么事了!”

翼九眼睁睁看着二师兄重重向师父磕头,起身离开。

什么也没带,就那么往远处走去。

「我还以为师兄活不了了,我害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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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九重挨了一顿棍棒,几天都要趴在行李架子上。

师兄师姐们嘲笑他。

“会享福,路也不用走了。”

翼九不吭声,趴着不抬头。

四师兄戳戳他脊梁,啧道:“别装这死样子。二师兄真死不了。他早就不想跟我们混了。师父比谁都明白。俏姨说得没错,师父这是成全他呢。师父还是最疼二师兄。”

“你以后可不能这么莽了。”六师姐说,“再莽得自己扛,没人罩了。”

赶车的师伯咳嗽两声。

“逞能耐得有真本事,否则就是瞎逞。你觉得老太太可怜,她在那么大座城里有房住,有儿有孙,摆个小摊儿,每天或多或少挣几个钱花花,到底不愁活。咱们是什么呢?是贱民,流民。咱有房么,有地么?不管天寒地冻都有钱拿有得吃么?是良籍么?你师伯我也快六十岁了,一根老光杆儿,头顶无瓦片,脚下是荒地。你怎么不可怜我?你觉得谁可怜?”

六师姐甜甜说:“我们都孝敬师伯呀,师伯最了不起。”

四师兄接话:“想买房咱师父也能买,只是咱们生性豪放爱闯荡!”

师伯哈哈大笑几声:“咱们哪,就是些野家伙,承祖师爷照应,向老天爷讨口饭吃。周全自己,无愧于心。”

但,做这样的行当,真能完全无愧?

翼九趴着,还是不吭声。

师伯抖抖缰绳:“要是非得自己拧着,就和小二子似的,愿他真有能耐,将来做个阔佬,发达了,尽向天下洒慈悲。不能空靠一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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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兄离开后,翼家帮有一阵儿生意挺不错。

俏姨某天趁翼鳞出去会朋友,整了一大桌子菜,请他们吃酒。即便师伯在席,她也毫不谦让,以当家夫人之尊坐在最上首主座,连干几大碗酒,将碗往桌上一砸,一撩裙摆,脚翘在膝盖上,颠一颠腿,抖两抖脚。

“我这个人,就是特别真。看不得那些虚头巴脑的。既在江湖上行走,便努力挣个顶梢出来!靠这个行当吃饭,得谢天谢地谢祖师爷。我最瞧不上那些吃着饭还嫌着碗的货!装你个鸟!想学那谁的,趁早抖明白,早讲早滚蛋。否则,咱们全把碗捧实在了,好好地干!”

翼九几个小徒跟着师伯师叔向俏姨敬酒。

从此俏姨对着泥鳅喊猫咪,他们也夸毛茸茸的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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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家帮的药多了好些新花样,价格高出数倍。

确实没少赚。

翼九的心情很矛盾。

吃的好,穿的好,他不由得欢喜。

想起二师兄,他又觉得自己有错,二师兄走了,他反倒如此,是个小人。

他一直拿师门的一套说法当理由。

咱们挣的其实是戏票钱和赏钱,只是事先不让他们知道是戏罢了。

认真论起来,世上有多少纯纯的实在呢?

像说书写传奇的,不是靠编故事赚钱?

变戏法的,明知是假,也有人愿意掏钱看。

咱们的药多少还有点用哩。

只是,有个问题,他从小不止一次问过师伯师叔,而今仍横在心里。

「若真有人重伤,或病得急,拿咱们的药当真,耽误了医治怎么办?」

师伯挺轻描淡写说:“傻孩子,真伤到血止不住,病到爬不起,他自己来不了,家人忙着照看他,也没心思到市集上看把戏。来看咱们的,全是兜里有钱活蹦乱跳,且有闲情逸致的。一点小病小伤,治不治,都没大事。”

“要是他们把药买回去,囤着,等有病有伤了再治呢?”

师伯在他后脑勺拍了一记。

“多大的傻子伤好不了,血止不住,病不见起色还不改瞧大夫换药!”

翼九不敢再问。

困惑像刺一样留在心里,时不时地扎一下。

未料到有一天刺会化为罗网,罩住翼家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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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十分平常。

他们在杭州城搭台,城中百姓见多识广,他们卖力耍了半天,笼到的人不甚稠密。

到底是谁把药卖给那人的,他们后来一直没掰扯明白。

四师兄五师兄说是俏姨,俏姨说是八师兄,八师兄说是翼九。

翼九唯一能确定的是绝非自己,二师兄以前总教他师门的规矩,他把这些规矩记得特别牢。

【结缘来客,先端分明;团袍海翅,柔婉送请;金山不可承受,恭敬勿要露形;周全皆因谨慎,儿孙需得记清。】

团袍海翅就是豪门贵胄,家中当官的,或在衙门做事的。

这些老爷们的生意,他们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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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不起是么?”审案的谢赋问,“不敢拿他们的钱,只挣淳朴百姓的。”

陈久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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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在公堂上见到自称买药的人,态度倨傲,一看就是团袍海翅的伴随,冀家帮的任何一个人应该都能看出其的身份。

为什么没找个拖术,却卖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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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若放在衙门里看,实乃一件寻常案子。一位富家少爷,姓田,十六七岁,因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与亲爹置气,离家到了杭州。实则他爹是世上最疼他的人。少爷乃家中长子,也是他叔父和他爹侧室的眼中钉肉中刺,趁此时机,便要取他性命。少爷最最信任,伴他去杭州的一个小厮和一个老仆皆是奸狠小人,早被他姨娘和叔父收买……」

本朝律法对仆从害主判罚极严,不单恶仆本人偿命,妻儿亦要连坐,最轻也是发配边地为奴。老仆有家小,小厮和一个姑娘偷情有个孩子。两人想做成少爷系意外不幸,尽量摘去自己的嫌疑,下手比较慎重收敛。

田少爷着实是个福大命大的人,一路上呕吐、落水、险被惊马撞,滚下山坡,竟仍到了杭州,到达时时,只有一条腿扭了,身上几道轻伤。

进了城,田少爷拖着伤腿,兴致勃勃游西湖,翼家帮在西湖边搭台,台上翼六舞双刀独自与翼七翼八对战,田少爷挤到人群里,看了一会儿,连声叫好。翼八偷袭六师姐,反被自己的流星锤所伤。田少爷向翼六高声喊:“姑娘,是那小厮学艺不精,自作自受,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

翼六正咬唇红着眼眶扮无措,闻之遥遥向少爷福了福身。

人群里有人起哄,在场的很多看客记住了这个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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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客栈中,田少爷取出翼家帮的药,擦了一些,服了一勺,不久后小厮发现少爷伏在床边一动不动,上前搀扶,惊见少爷脸灰唇紫,已无气息,擦了药的伤处乌黑肿胀,十分诡异。

客栈不敢怠慢,赶紧请大夫,可惜田少爷早已魂归地府,无法可救。

府衙捕快飞速将翼家帮众人拘进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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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知府大人并不是一位昏官,颇为精敏。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少爷的两个仆人嫌疑更大。查看翼家帮的文牒,他们之前没到过田少爷的家乡,田少爷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双方在西湖边初次见面,少爷只是一个寻常的看客,翼家帮若起坏心,应是想谋夺富少的钱财。在卖给田少爷的药里下毒,亦应下迷魂药昏睡药,为何下立能致死的毒药呢?

这般毒死田少爷,翼家帮得不到任何好处。

翼家帮以卖假药为生,不可能分不出迷魂药和杀人之毒的区别,下错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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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知府大人不怎么看得上翼家帮这种挂着卖艺大旗卖假药的帮派,觉得他们是招摇撞骗之徒,并非靠技艺吃饭,早该整治。将他们全部抓捕后,命人查他们卖的药,测得没什么效果,行骗之罪先跑不了,且命令衙役记下探望他们和帮他们说情的人。

「必也是油滑刁竖,勾连游骗到本城坑蒙百姓,趁此一并肃清」。

如此,即便有江湖朋友想帮他们,衙门的人也不敢卖人情。翼家帮的人全陷在牢里,家底尽被衙门封缴,拿不出钱来团卡,牢卒更要显得与他们无瓜葛,待他们格外严苛,他们在牢里十分受罪。

而那两个奸仆,知府大人意欲观察其的动向,暂时未抓捕,只令捕快暗中盯着他们的行动。明着知会田家之外,另派人暗访取证,看田少爷平时有无与人结仇,他死了谁得利最大。田家人得到了消息,谁最先和这两个仆人接触,谁暗中护着他们。

这般查案可称得上十分正确。

只是,暗查需得一些时日,其中便有了空子。

那位知府大人,恰好新上任不久,到任后整顿衙门习气,自也有人不爽,阴奉阳违。

而奸诈小人最擅长的就是钻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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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两个奸仆之外,姨娘和叔父另派有探子尾随少爷一行,待奸仆得手,立刻传递消息。这厢捕快们尚未发现二仆有什么异动,也没在两个仆人的物品中查到毒物。二仆悲戚痛哭,要死要活。那厢,对翼家帮不利的证据连接冒出来——

捕快寻访当日的看客,先后有本地男子、外地游客、过路商人等数人声称那天从一开场时就在台下,先看见舞双刀的小姑娘与一个耍枪的年轻人眉来眼去,像是一对儿。待到小姑娘上台舞刀,台下的少爷叫好,小姑娘望见少爷后,便总盯着少爷看,眼波荡漾,娇笑频频,刀也舞得不走心了,使锤的少年怕伤到她,硬收兵器,才伤到自己。小姑娘仍盯着台下的少爷。耍枪的年轻人见此情形,脸色十分难看,卖药的时候就是他拿的药瓶,想是那时动了手脚。

据此口供,捕快再次翻查翼家帮的物品,于某中空的枪杆内发现了一个纸卷,内有暗灰色的粉末。

捕快将粉末混在食物中,让一头待宰的猪吃下,猪亡,死状与田少爷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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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人证物证与作案缘故齐全,知府必须开堂审案,翼家帮众人已在牢里被折磨得半死不活。

几名看客一致指认耍枪的年轻人是翼五。

翼五与翼六并无暧昧,他们这群孩子从小一起混到大,见过彼此最无形无状的姿态,时不时拌嘴抢东西掐得嗷嗷叫,根本不可能生出什么情愫。

知府初次堂审并未用刑,翼五连连喊冤,翼家帮的其余人作证。

而且发现毒药的那杆枪并不是他的,而是翼鳞的。

翼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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