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荆的如意算盘,不如意。
本来,通过选拔后,牧荆成为宫廷琴师,得以参与宫中各大宴会,一边窃听权贵们的机密,一边学习合欢散。
但自从戟王宣称牧荆是他的琴师,她的计划便全乱了。
如今,她被困在镇海宫,唯一窃听到的机密,是戟王行房生猛的程度。若星宿堂有个行房实力排行榜,戟王肯定能拔得头筹。
戟王隔三差五带教坊姑娘回镇海宫,享受欢愉,而牧荆却只配在寝宫外奏琴助兴。
再这样下去,她一事无成。
于是牧荆脑筋一动,也许,能找个人帮牧荆脱离镇海宫。但是能找谁?她唯一认识的,是镇海宫管事程女官。
程女官虽待牧荆好,却没有放她走的能耐。她的主子,最恨人背叛,背叛者,俱死。
所以,程女官断然不会帮牧荆。
于是,牧荆只好一面寻机逃出镇海宫,一面扮演非礼勿听的尽责琴师。一个月又过去,离牧荆恢复目力剩下十个月的时间。
机会这玩意,要不迟迟不来,要不突然从天而降,猝不及防。
这夜,戟王照例带个姑娘回宫,可刚进寝宫内,牧荆却没听见似往日热闹无比的声响。屋子里安安静静,戟王与那姑娘,彷佛入睡。
牧荆有些许纳闷,但也没多想。再怎么纵欲的男人,也有疲倦的时候,挺说的过去。
忽然,外头的内侍通传,皇上与刘贵妃到。事发太突然,程女官与几个内侍连忙去前头迎接。
程女官刚踏出前脚,又回头命牧荆赶紧去内寝把戟王叫醒。牧荆的琴几就在内寝门口,走两三步便能转进去。
一边走,她一边奇怪。皇帝与嫔妃驾临本不是大事,怎么程女官与众内侍慌张成这样?
牧荆猜想,刘贵妃与戟王不合,若刘贵妃逮着寝宫内有外头进来的姑娘,估计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
而皇帝对自家儿子的风流韵事,究竟知晓几分,牧荆不敢肯定。
私底下,也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戟王若当场被逮到与宫外的女子欢好,势必难以收拾。
若牧荆能在两个贵人来临之前,帮戟王捂住他的丑事,戟王念在她有功的份上,说不定会允她出镇海宫。
一旦得以出去,她便能去寻找合欢散。于是,牧荆决定帮戟王一把。可甫推开内寝的门,牧荆却迎面撞上一堵坚实似铜墙的人身。
这人是戟王?
一个错愕间,戟王雄壮的臂膀,将她拦腰抱起。戟王俐落旋身,牧荆已然被迫躺在床榻上。
他快速地撕开她的纱衣,拉到细腰处,须臾之间,她上身仅有中衣蔽体。
牧荆微楞。
戟王这是,又在做什么?玩得不够,要拉她同乐?
皇帝沈重的脚步已撞在廊上,他不是该拿出乖儿子的模样应对?而她,不是来帮戟王遮丑,怎么竟变成同一条船上的?
淡扫一眼这具玲珑柔致的身子后,戟王强横,一手抚上牧荆柔腻雪晰的颈项,一手插入她的发,托住她圆润的后脑勺。
牧荆细滑的发丝,如春草缠绕在他指骨上。小巧精致的脸庞,就在他掌边。
外头忽然传来程女官的喊声:“陛下,殿下已入睡……”
"孤乃一国之君,谁敢挡孤的路,拉下去斩了!”
戟王闻声,乎地欺身压上来,嘘了下,厉色道:”别说话,假装与我亲热。"
在这么说的时候,戟王本来紧绷严厉的面容,骤然换上魅艳的笑。事发太过突然,牧荆不能反应过来。
戟王却迳自含住她的唇。牧荆只好配合地,迎上他气息灼热的吻,搂住他精实的腰身。
此时,皇帝与刘贵妃正巧进内寝,便撞见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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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宫人,无人敢偷偷递个讯给戟王,皇帝与刘贵妃,正在欣赏他与自家琴师燕好。
戟王捧着师晓元的脸,吻得热切,浑然不觉众目睽睽。而床上的师晓元,却似乎是被迫,面容有些僵硬,不大自然。
但也可能是因为她不能视物,不知从何做起。
皇帝终于忍无可忍,怒喝:"孤已亲临,逆子还不接驾?"
戟王这才恍然梦醒,貌似不甘愿地放开怀中女子,坐起身。牧荆也以肘撑起身子,拉拢襟口,微微隐在戟王宽大的背后。
戟王慢条斯理地套上中衣:”父王从没来过儿臣寝宫,怎今夜突然到访?
皇帝气得不轻,怒吼:“整个宫殿都是孤的,孤想去哪,便去哪。"
戟王恭敬地应声,却随手拉了自己的玄黑锦袍,稍稍转身,套在牧荆身上。
牧荆微怔了下,却只是垂下眼眸。
见自家老三眼里只有一个琴师,皇帝气得快吐血。
刘贵妃顺了顺皇帝的背:"陛下,三皇子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师姑娘又生得脱俗,三皇子一时难以自拔,也在情理之中。"
"气血方刚?孤在他这年纪时,已成一国之君,娶妃生子,兢兢业业,哪像他?成日尽干些荒唐事!"
刘贵妃频频称是:"陛下说的极对,您成亲的早,心也定得早。"
提到亲事,皇帝的怒火,却更一发不可收拾。前几年还在封地时,几大世家来说亲,戟王不知为何,一概拒绝。那时说亲的门户,多到眼花撩乱,随便抓一把都是权贵顶层。
戟王却自视甚高,一个也没看上。皇帝头痛,却又对戟王无可奈何。后来戟王入京,放浪形骸,声名扫地,再没有大世家愿意把女儿送进戟王府。
皇帝对此当然心知肚明,要他来嫁公主,也肯定不会把女儿嫁给自家儿子这类的夫婿。
刘贵妃又叹气:“陛下,师家是书香世家,历代不少人为御用琴师,深受先皇们器重!三皇子如此,终究对师家难以交代。”
皇帝闻言,瞥了眼衣衫不整的牧荆,心中迅速有了盘算。
半是怒,半是真,皇帝撂话:"好好好,既然你如此喜爱师姑娘,还辱了师姑娘的清白,那么,孤便赐婚,限你七日后娶她为妃,不得有误。
之后,皇帝甩袖,偕刘贵妃,气颠颠地离开镇海宫。二人离去之后,内寝中的空气凝结。
牧荆难以言语,有如被猛敲一记晴天的霹雳。她是来当琴师的,怎么皇帝一言不合便赐婚?
然后,牧荆听见戟王攒紧指骨的声响。
戟王急促地吐息,十分愤怒:”是你,你与刘贵妃勾结,老头子才会跑来。”
牧荆敛下乌黑长睫,谨慎地道:“殿下误会了,妾这一个月,在镇海宫足不出户,除了程女官,没与任何人交谈过。”
戟王充耳未闻,他目露寒光,煞气四溢:“你知道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她当然清楚,背叛戟王者,俱死。
喀嚓一声,戟王的剑猛地出鞘。
牧荆的胃都要抽筋了。欲加之词,她百口莫辩。若是她就这么殒命,那她还真是倒楣透了!
是谁让戟王演这么一出的?不正是他戟王老人家吗?!
戟王朝着外头低吼:“程女官,给我进来。"
程女官匆忙的脚步声,很快传至屋里。牧荆下床,想在戟王逆麟杀死她之前,悄悄避开。
戟王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那阴冷的语气足以冻结牧荆全身血液。
“滚,你这个叛徒,去外头候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离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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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寝的房门被戟王使力甩上之后,牧荆恍神良久。从戟王的反应看来,他无法接受这桩婚事。
除此之外,镇海宫原本秩序井然,一片平和。不过是皇帝忽然来访,却乱了套。
好似本来遮风挡雨的油布,被戳个洞,便开始渗水。这其中,有诸多疑点。
疑点之一,戟王喊她叛徒。这桩最容易理解。
因为鬼星曾说,戟王曾被背叛过,疑心重。牧荆才入宫一个月,戟王自然不信任她。
既然不信任牧荆,那么在成为自己人之前,需要观察监视ㄧ番。
如今细细想来,打从她一进镇海宫,程女官便担任起监视牧荆的责任。原来,程女官不是体贴一个盲人,而是藉着陪牧荆走动,观察她这个外人。
牧荆有些受挫,并非察觉她被巧妙地摆弄。而是,她到现在才明白,目盲能弱化一个人,心理上的卸防。
因为需要程女官的协助,她催眠自己,程女官是个好人。在往常目力还在时,牧荆必不会从这个角度判断一个人。
牧荆会以程女官的角色,于戟王有何用处,来判断程女官行事,以及对牧荆的影响。
可牧荆竟疏忽至此,往后,她不能再依赖程女官。
疑点之二,则是戟王演戏。他要牧荆假装亲热,是为了什么?
若不欲寝屋内的歌妓被皇帝发现,赶紧拉出去便是。
戟王却要她演。
床上那个吻,货真价实,火辣热烈,戟王演得入木三分。就算与她同演这么一出,能转移皇帝的注意力,但,与琴师苟且,听起来就有比较好?
这下一来,反倒让皇帝顺理成章,硬塞了门婚事给戟王。戟王定很懊悔,得不偿失。
最后一个疑点,在刘贵妃身上。
刘贵妃看似置身事外,其实在皇帝背后推一把的,却一定是她。几句话,不轻不重,便撩起皇帝的怒。
刘贵妃与戟王不对盘,逼他娶个琴师恶心他,相当合理。
皇帝想要戟王成亲,师家门户虽不及京城大族,但到底家世清白,总归比教坊姑娘强。
只是,这几个皇族中人角力,倒楣的却是牧荆。当初盘算的是在一年内拿到合欢散,便要抽身。
可成为王妃后,她该如何抽身?她该如何取得解药?鬼星当日开的玩笑,竟一语成谶。
他对牧荆说:你是去当琴师,又不是当王妃。而她竟然真即将变成王妃!
平日戟王风流,她身为一个琴师,至多赞叹主子体力过人。可做王妃,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思绪走到这,牧荆想起那个热烫的吻。老实说,少了视觉刺激,加上戟王又是演的,当下牧荆没什么快感。
而那个男人,命她不准离开半步,她站在这已良久,没事可做。
牧荆只好仰首。今夜月色想来极美,四下没有灯火,牧荆眼前仍然一片朦胧明亮。
于是,牧荆将师晓元的琴,缓缓地放在月光之下。
这行有个传说,古琴持有者的魂魄附在琴上,让琴汲取月光阴气,琴音更加空亮清旷。
牧荆自腰带上,取下鬼星给的琴轸钥。
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师晓元的魂魄若在,应该会与她的琴合为一体吧。
之后,牧荆翻开琴箱底部,撬开琴背,细细调音,拂拭,平漆。自从她目盲后,这套护琴仪式,成为静心良方。
待她整理完整座琴,离戟王与程女官关房门议事,已过去两个时辰。
幸亏牧荆是星宿堂暗谍,往常为了任务,彻夜盯哨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对琴师师晓元来说,这样的惩罚,接近羞辱。
来往的宫人,以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又低垂头快速通过。又过了三个时辰,接近天亮。
戟王才让牧荆撤了。
牧荆在独自行走回房之际,骤然想起一个人。
今晚与戟王同享欢愉的教坊姑娘,自她进内寝后,牧荆不曾听见她的声响。
牧荆本以为她已入睡。可之后当牧荆也进入戟王的寝宫,却没有感觉出她的任何一丝气息与气味。
也就是说,这姑娘竟凭空消失了。
牧荆背后窜起一股凉意。她才是整件事的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