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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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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我又做了一个梦。不如往常那样血腥、仇恨、癫狂混沌。

只一条波光粼粼的浅河,一个小屁孩在捞鱼捉虾,孤零零。

五六岁模样,一顶瓜皮帽儿,粉绫绫道袍,生得眉清目秀。脱了白袜缎靴,脚丫踩进河地碎石间,雪白的藕臂拨起水花,小细鱼扫过他的指隙。一拢手,鱼便在手心扑腾。漫无目的,胡乱奔波。停留须臾,再将小鱼重新拢回河中,指尖逆着水流摇晃。一连玩了数回。才起身穿回鞋袜,席地坐在河畔巨石边,等着淌湿的衣角晾干。

日头将他的脸晒得透明,精巧的眉目刻出一明一暗的光影。不一会,便开始发呆打盹。

我潜意识认出他是傅玄。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冲上前,嗔喝:

“怎么这么贪玩!读了多少书,习了几回武!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他吓得一个激灵,霍然睁开眼,两只流光溢彩的黑瞳朝我的方向看去。没看见什么人。再揉揉眼,茫然往四处张望。也没什么人影。

他不满地抿了抿嘴,开口道:‘“你这女鬼不好生去投胎,反而来管与你不相干的事。”

竟能跟我做答。

我“哼”一声,伸手欲抓他教训一顿。摸了个空,触不到人。只好与他解释:“你怎么能这么懈怠!不说龙章凤姿之流,也得人中龙凤,勤恳自律,于举业上日夜不歇。要不然,你如何打一个天下给我。”

“为何要打一个天下给你?”他蹙起眉头,凤目圆睁,活像画里清风明月似的小仙童。要把我这女鬼伏诛。

我说:“故事里的男主角都是这样的。”

他摇摇头:“我不愿做什么主角,请你令谋高就。”

“自然是因我喜欢你。本公主喜欢谁,就让谁做主角。”

我是个保守派,因他洁身自好,略有处子的可能性,便排在在我所遇的男子中,喜欢的首位;次等的,才轮到沈修撰,易举子之类的美男子。

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我身后的枝桠上,停了一会,便站起身,拍拍衣袍,一边念,“要是这般累人,那还请你不要喜欢我。”一边说:“你也该去做你的正经事,加紧投个好胎。介时夙兴夜寐,韬光养晦。”他不知怎么,视线寻到我的眼睛,逐字逐字道,“有朝一日,打一个天下给我。”

我被抢白得目瞪口呆。

他撂下此话。飞快往家赶。

我虽于这尘世诸般中果真投了个好胎,却怎么也跳不出碌碌无为之中。

打一个天下给他?做梦!臭小子。我才不自讨苦吃呢。我可是享福的命。

我正要跟过去把他逮住理论理论。就听见远远一声——“公主”——

把我喊醒了。

东厂宋公公派了崔秉笔来传话,说外头有人冒认公主殿中侍者犯事,宋太监已将人摆平了。我若问究竟是谁,他答,不知受了谁的旨意,正暗自审理,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他要借信息差赚我们的人情,不希望我们刨根问底。官员问起时,在外说是圣上的嫡长公主授意,只好妥协作了假案。替长公主脱罪;万一我不愿背锅,要问缘由,又扯到长宜姑姑,让我们自己掰扯。

欺负我不知宫外事。

我本不愿动弹,却越想越气。于是套上件圆领,戴上斗笠,挂上帽帏,拉过我皇兄殿上一个姓田的太监,跑刑部兴师问罪。

晚夏晴空烦闷,街衢尘埃寥寥。赶了半时辰的路,临到三法司衙门大街,俨然冷峻。都察院两座獬豸石狮子中仍立着沉灰的破鼓。

下了马车,热得要命,只好要了都察院门首门房一把蒲扇,扇风散热。走至里边的刑部衙门口。田太监递过玉牌。

“找谁?”衙吏问。

因我是女子,至少尊重尊重规矩,不要主动暴露。

田太监替我道:“我家老爷找你们姓林的主事,林如陇林主事。”

“哦,二位请候。‘

不一会,我们在礼房等到一个青衣乌纱,齐整清秀的瘦削男子。这男人打了个恭:“小价便是林如陇,不知二位公公有何旨意。”

我掀开帽帏说:“我要看看我宫里伺候我的太监。他的尸首在何处啊?”

林主事怵然脸色惨白,往后踉跄几步。田太监扶他立住。

大概没料到我亲来看个究竟。林主事擦了擦汗说:“公主殿下,是宫里头的太监作证。与下臣无关呐。”

这油嘴滑舌的劲让我厌烦。

有没有关系,本公主自然能定夺!

气性之下,我拽过他的袖口,往边上一推。他也没想到我动起手来。这人借着力贴上墙,“诶呦”了几声:

——“公主饶命——”

去他的。我拿蒲扇往他身上用力一拍,说:“你好好瞧清楚,要是再空口白凭扯上我,你就收拾收拾东西,拣把锄头去岭南开荒吧。”

他嘚嘚连着“是是”了好一会。竟然红了脸。

这一微妙的表情让我咯噔一下,收回了想踹他的脚。它在提醒着我,赋予着我,女人的性征。在悬殊的力量之下,我这肢体接触跟调情没什么两样。

我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我不想跟这种生儿育女,相貌平平的男人调情。何况在这种场合,我更需要敬畏。

于是我板起脸,背起手,严肃道:“林主事,我知你斡旋其间也很难做,“给他指了个方向,”长公主如今是强弩之末,你还需忌惮些什么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恭维顺嘴答应得极快。这个老油条,不知他听没听进去。

下马威也够了。他又态度良好。若是他梗着脖子不肯低头,闹得衙门尽知我大驾光临,我也不好收场。

我能怎么办呢,我要杀鸡儆猴,还没有出头待宰的鸡呢。

从刑部蹿进马车,我泄了气般,歪着身子侧躺在座。眯了一会,爬起。掀开车帘,发现还在官道上。

夕阳西下,散值的人三三两两,车马相送。好巧不巧,我撞见了路途中的沈修撰。未着官服,一身青衣直裰唐巾,清瘦如鹤,湛然似温玉。

百般索然无味中,他的出现像投了一记碎石,打着水漂波动涟漪。

等马车靠近他身后,我赶紧唤他:“沈其修!”

他一顿。回目流转,看见了我,面不改色地停住身,朝我作揖行礼:“微臣叩见公主殿下。”

我跳下车,走至他跟前说:“咱们有缘,用了饭不,我做东。”他笑道:“承公主殿下厚爱,只是舍弟在家等着微臣,微臣不便应邀。”

“是吗…”我有意要他的好感。若他爱我,在姐妹间臭显摆,能极大满足我的虚荣。我略表遗憾,作一番苦态:“我甚少出宫,京师的景致却总是这么灰蒙蒙的。方才见了沈修撰,我才觉一时都明亮起来了!”

“公主殿下谬赞,微臣不敢当。”不动声色,仍浮一抹微笑。

我话锋微转:“这些话只是一时之感罢了,沈修撰若觉得不快,我便不讲了。”低眸显出忧伤,夹起嗓子说,“听闻傅玄他,他受了伤,沈修撰,你知道他还好吗?”他不爱对他自己的示好,那我只好另辟蹊径,借傅玄来增强他的安全感。

“傅司官么?”他蹙眉,“微臣不大了解。”我盖上帽帏,岔开话:“我欲到澄清坊去。沈修撰愿同我一段路,可好?”

他笑着作揖:“微臣恭敬不如从命。”简直天衣无缝。

我们并行在道,田太监在后慢赶马车。他高我大半个头,腰细腿长,脚步轻,节奏不快不慢地附和着我的步伐。身形似鹤再恰当不过。浆洗的青衫在逆光中微微发白。我踩了会他的影子,冷不丁开口:“沈其修,我听过你的事。”他一顿,颔首应:“说起来,公主殿下还是微臣的恩人。”

听此言,我开心说,“算不上什么。你本明珠蒙尘,奈何豺狼虎豹者众,势单力薄非你的过错。若你不堪其扰,尽管借本公主的势,去挡一挡你的烂桃花吧。”

“微臣岂敢。”

他的心防极高。不愿与我牵扯。

我正思量从哪里下手,便瞧见正门楼坊间的商铺街道三百步开外,一个熟悉的白影儿。左身旁有个灰衣书生,右身旁一个红衣小姑娘牵着马,和白衣歪头歪脑说话。这白衣不是傅玄还能是谁!身形,姿态,化成灰我都感觉得出。

我定在原地。沈修撰回身望我,清清润润一双灰眸。平平淡淡,看不出情绪。

怎么一来就来俩!傅玄这小子不要养伤吗。他身旁的红衣小姑娘娇小玲珑,一身曳撒黑靴,梳着两个长辫儿。扯着马绳,分外灵动地在傅玄与那书生间转圜搭话。

这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马姓小师妹!

好,好哇。机灵可爱将军府小师妹,温婉清丽国公侯府青梅,才貌双绝首辅家未婚妻,柔顺娇美相亲对象。

我是什么?刁蛮倒贴帝国公主?

一口老血吐出。

果真是男主角命,他的故事。不是我的故事。

“公主?”

沈修撰轻轻问了声。

我逼出几滴泪,软脚往前栽。沈修撰搀住我。斗笠翻落在地。我顺势揩个油,靠近他的怀中。他一手制着我的肩头,不让我再贴近,问,“公主,可哪里不适?”

我定睛往那瞧去,哪还有什么白影红衣。难道出现了幻觉。

不如借此示软亲近亲近面前的美男子。我分外悲痛地说:“为什么他这般对我。”竟真流下泪。挤进沈修撰的怀中,俯身边啜泣问几句“为什么”,边贴到他的胸膛上。沈修撰僵在原地,像块木头。我抬手、翘起黄绿蓝靛紫的染甲,正要搭上他的肩,偷觑见他一副肃容:早敛去笑意,凝神锁眉,嫌憎之情溢于言表。吓得我立马弹出身位。

难道他嫌弃我油头垢面不成!

以为出现了错觉,再瞧他,已是如沐春风的神情,轻柔柔问我:“公主殿下,可还好么?”

我摸了摸我的发髻,期期艾艾说:“真不好意思,岂可假借你的善意冒犯于你。”抹开泪,摸起斗笠戴上,几番回顾摆手:“沈修撰,告辞了!”匆忙钻入马车。田太监面无表情,将车帐挂下,忍不住瞧我一眼,瘪了瘪嘴,低首与我冷言,“公主殿下,奴婢斗胆说上一两句,”

“别,您可别斗胆说了。”定是没好话。

田太监义薄云天,仍要叨叨:“方才公主是尽兴爽快了,可那礼部沈给事,便也算头悬梁上了。”

“他怎么就头悬梁上?他的举止有什么可指摘的?好像我强迫了他也似。”好像我确实强迫了他,我不乐:“好好赶你的马!”只恨他们像块木头!故意不解我的风情。衬得我像个流氓。难道我真是个流氓!既做了流氓就用不着廉耻心去反思。

我还是没来由生出了一点悔意,要是回到刚在马车上瞅见沈修撰的那一幕,我也不招呼他了,远远点个头,方显端庄大方。冲动之下,两人拉拉扯扯,像是一段黄昏的梦。他要讨厌我了。那他讨厌我吧。

我脚下这块,京师正阳门就近的坊街,说大也不大,两条胡同里都是贵戚的豪宅。圈子兜兜转转,不期遇见几个熟人。我们一路走,边逛边找好吃的,挑了座酒楼。田太监回过头与我说:“公主,奴婢没带银钱。赊东宫的账罢。”皇兄毕竟是自己人,他的钱就是我的钱,我说:“内阁六部尚书随便那家的,都是民脂民膏,就不要跟他们客气了!”最后赊了苏家的账。定了靠窗的包厢。田太监停车我上楼,踏了三步阶梯,仰头便和一身男装道袍幅巾的卫国公府大小姐,陆芝玉,打了个照面。

如花似玉的脸,清水秋眸,散开一双柳叶眉。她吃了一惊,呆呆望着我。

我道:“真巧。”她回过神,点点头,福身笑了笑:“殿下贵安。”我瞧她,她瞧我,真是好一个人物,一个钟灵神秀的少年。望着望着,福至心灵。我拉她一块吃饭。她落落大方跟在我后头,我替她扯出把椅子。她福身:“告坐了。”点了几样时蔬招牌菜。我问她,“怎么女扮男装出来逛,一个人来的?”

她低首回:“是一个人偷偷出府。”我说:“外头危险,最好几个人结伴。”她笑道:“劳殿下费心,国公府邸离这儿并不远。”我止不住好奇问:“你一个人出来,定是有非做不可的事?”她道:“只是胡乱出来一个人散散心罢。”眼波微斜,藏着心事不愿言明。我进一步挑明:“为着什么事?我倒听说了有关你一件事,不知是真的假的。”她呆愣了一下,紧忙道:“是什么事,还烦殿下细细说。”

我说:“外头人传,国公小姐为着次辅傅家和内阁陶家联姻一事,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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