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一道道的上齐,宿梨盯着面前快塞满桌子的菜有点发愣。
“我有一个问题。”
程渡侧目看向她“怎么了?”
“这么多菜吗?”宿梨不可置信指着桌子上那几个大盘子“四条鱼,你想干什么?”
“用刺淹死自己?”
“……不是”程渡面露不快,咬紧了牙关“还不是我看你吃的多——”
“我吃的很多吗?”宿梨眨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似乎很在意这个事情,要将他话的真伪都探遍似的。
程渡被看的一愣,侧过脸去“谁知道。”
“爱吃不吃。”
“我挺爱吃的。”宿梨没动筷子,而是眼神会意他去看桌上的菜“但未免太多了不是?”
程渡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便匆匆将视线别开,他忽然意识到菜是有些多了,但也不好说什么,憋红了脸,只说了一句“……确实。”
宿梨挺了挺胸脯,染上几分自得“我说我想吃鱼又不是想把所有鱼都吃个遍。”
“谁说是为了你了?”程渡恨恨道。
“哦。”宿梨凑近了些,声量却不小“不是你特意问我的吗?我都听见了。”
“……”程渡退远了些,装模作样的拿起筷子,没仔细看的随意夹了个菜,心中暗暗道,难怪刚才说话不夹枪带棒了,原来怀的这个心思。
想着,刚将菜放进嘴里,便感觉一股辛辣的味道。
他下意识想吐出来。
却听旁边问“在想什么呢?分心吃到了不该吃的东西了?”
闻言,程渡立马板正起身子,又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将嘴里的东西给咽下去。
“哦——原来侯爷爱吃姜。”
宿梨越发觉得好笑起来。
“宿姑娘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程渡放下筷子,有些不悦的看着她“食不言寝不语。”
“宿姑娘还真是爱说话。”
宿梨面色一僵“那还请侯爷多吃的爱吃的姜,把你这嘴也给堵上。”
“祛寒,你也吃吃。”
“不吃,我爱吃鱼。”
“鱼多刺,可别让扎破了喉咙,到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有眼睛。”
“但你多嘴。”
宿梨恨恨的拿起筷子,心里越发觉得这个程渡讨人厌起来,但没想多久,戳了块最嫩的肉塞进嘴里之后便被美味二字塞满了脑。
程渡看她吃的香,心下疑问自家府上的厨子自己吃了这么久也没好吃到这个份上,于是夹了块她刚刚夹过的鱼尝了尝,当即皱眉,感觉还是和以前一个味。
于是他又转过去,看她小心翼翼将面纱提起,又将筷子伸进面纱底下,最后喂进嘴里……没过一瞬的时间,程渡便当即别过眼去看自己碗中那白花花的米饭。他面上有些悻悻,暗里骂自己不是个君子,她戴了面纱本就是不想让人看的,他这样瞧着看简直就是一点都不知礼仪。
宿梨吃了七分饱便停下来了,她从刚刚在路上的时候就一直很困,她想着估计是出画卷的时间久了,或者离画卷太远了,所以消耗了能量什么的。
她将筷子稳稳一放“我要回去睡觉了。”
“嗯,你去。”程渡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
宿梨走后程渡也把筷子放下,他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桌的菜,也没了什么胃口。
下人们很识时务的把菜碗都收起来,没过一会,整个房间内只剩程渡一个人,他动了动身,打算去外面的凉亭坐坐。
三月中旬的风微凉,不知吹了几遍他的衣袖漂浮。
今夜的月亮没舍得出来,他似乎现在才发现。
他今天是近两年以来第一次见李之德。
他说周国将亡,帝王不问外局要涉内政,边关战火京都奢靡快活。
周国早该亡了。
只可惜他今日没有酒,也没有月,要对饮也没有法子,一股气涌上心头来,他忽然笑出了声。
月不明夜无星,明日又要下雨了。
“侯爷,水热好了。”阿福站在亭外提醒。
“嗯。”他应了声,去了水房。
等梳洗干净时,他照日常走到自己的房前,正要进去,却忽然一怔,推门的手顿在半空。
宿梨还在里面。
他忽然有些踌躇。
宿梨现在进去画里面了吗?他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程渡细想回前几天她作为一个虚物摆在自己房间时,他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毕竟是一个画中的没什么恶意的鬼怪或者仙人,但此刻不一样了。
她今天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思及再三,他最后轻轻的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枝梨花,悄悄的别在门上,就像装饰一样,衬的夜色亮了几分。
程渡走向了偏房,长松县的路程不远,但有些东西还需要调查一下,宿梨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但也不能就这么待在他的侯府一辈子。
今夜梦中相见再问,却一夜无梦到天明。
不知雨将窗砸了几个声音,程渡醒来后脑袋痛的发胀,他衣着单薄,似乎想到了什么,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先一步的咳嗽将他拖在了床上。
“程渡,你在吗?”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程渡的耳中。
程渡莫名的心安几分,嗯了声算是回应她“我在。”
“阿福去端早饭了,我来……代他问问你。”宿梨手虚虚搭在门上,她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慌慌“你怎么听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
“尚可,你先去吃早饭吧,我一会就来。”他语气不自觉的温和下来“一会遇见了阿福,请告诉他我找他有事。”
“好。”宿梨觉得莫名,她思考了一会,随即将手放下。
她路过回廊是碰见了阿福“阿福,程渡叫你去他那有事一趟,还有……”
她想起来今天早上一开门,一枝梨花便掉在了地上。
有些好奇是谁插上去的。
阿福见此,以为宿梨只是要个认证,浅浅勾唇“回宿姑娘的话,府上的梨花不是随意就能摘的。”
宿梨点了点头“谢谢你告诉我。”
这一场早饭宿梨吃的有些无聊,整个餐厅都只有她一个人,好不冷清,直到快吃完时,阿福才匆匆赶过来。
“宿姑娘好,宿姑娘用完饭了吗?”
“吃完了。”宿梨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中“程渡他怎么不过来?”
“侯爷他身体不适,奴一会还要去煎药。”阿福望着她“烦请宿姑娘帮我一个忙。”
“什么麻不麻烦的,你说了我肯定帮你。”
“请帮奴将这碗粥送给侯爷。”他将手上的物什递给程渡。
宿梨接过“原来是这个小事,那我就先走了哦。”
说罢,便大步流星的走开。
回廊过的路不过几分钟,宿梨端的稳,粥既没有洒也没有凉,她伫立在门外清了清嗓,随即敲了三下门“程渡,我可以进来吗?”
“随你。”
宿梨推门走了进去,程渡已经披了件外衫,他就这么靠着床头,有些蔫蔫的。
“你生病了?”她坐在侧边,将粥递给程渡,声音一改往日明朗,带了些温柔,问的他心头一荡。
“嗯。”他简短的应了声,只剩瓷玉相撞的声音响了整个房间。
“生病了的话,被子要盖好。”宿梨自然的给他掖了下被角,她之前生病的时候,总喜欢把被子卷成一团来密不透风,这样捂出汗,就会好很多。
“好。”
“梨花是你放的?”
程渡默不作声。
“不是你的话,还能是谁?”宿梨故作疑问。
程渡侧过头去要咳嗽两声“府上的梨花我不让摘。”
“那这是哪的梨花?”
宿梨问着,盯了好一会程渡,他才回答“赏花宴……”
宿梨觉得奇怪,他往常的话好像和说不完似的,生病了怎么就反倒乖巧起来,她说一句,他就应一句。
但看他这副模样,早上困扰许久她的问题又泛上心头来,她仔细想了好一会才开口“你这病来的蹊跷,就不怕,是我——”
“不会。”
宿梨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她想着聊斋志异里面的人,靠近了鬼怪之后人会变得虚弱,也就是所谓的被吸了阳气。
虽然她一点都没有吸程渡的阳气,但还是有些好玩似的来问了问程渡。
“昨夜的凉风吹的我头晕,我早有征兆。”
“怎么会去吹凉风?”
程渡抬眼看着她,她这个问题好像一下子问在点子上了,叫他严肃。
“你还记得什么吗?”
“我?”宿梨有些无奈的摆手“我真的不知道。”
“不如你去派人打听打听,或许会有我的线索呢?”
“长松县有位专画美人图的画师,我千金从他那求了幅梨花图。”
“啊?”宿梨抽了抽嘴角“原来我还值得千金。”
“你不是人吗,和东西比什么比?”
“那我有东西珍贵吗?”
这个问题抛出来问的程渡愣了会,他认真思考了一会,随即瞥开眼道“画是千金画,你不就是画中的……梨花。”
宿梨不知道从哪把昨晚的梨花掏出来,把玩在手上“花瓣都要掉光了,有点丑丑的,还有点臭臭的。”
程渡面色一怔,眼神探向梨花,似乎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可以直接丢了。”
“不要。”宿梨板正起身子“我昨日又路过那个亭子时,我都看不见台阶上的路了。”
“那亭子又去一次,你倒是好雅兴。”程渡冷嘲热讽了句。
“不去怎么能看见一地的梨花,侯爷你武功待长啊。”
程渡忽然噤了声,头靠在床头,粥没喝完也放在一边,瞧着像是生气了,宿梨反应的快,将梨花也摆在一边“你送我的迟了……我这不还好好存着吗。”
程渡不说话,像是气狠了。
宿梨有些愧疚,她反思刚才自己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但想了想,分明他昨日也这样,想着想着,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宿梨笑了笑“没什么事。”
程渡震惊的看着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没什么事啊。”
宿梨看他愿意回话,应该是哄的差不多了,又重新把粥端到他面前来“你就吃完了?粥还剩好半碗呢。”
“不要了。”他侧过头去“没胃口。”
“也行。”宿梨把碗放下。
“……”
此时恰好门外敲门声又响,宿梨想着应该是阿福来了,于是走过去开门。
阿福端着药走进来“宿姑娘,待会请您和芸香去一趟西厢房。”
“怎么了?”宿梨想着她今天好像没什么要干。
阿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程渡,轻笑了声道“给您准备了些换洗的衣物。”
宿梨回头瞧了程渡一眼,程渡被她看的一愣,撇撇嘴道“毕竟要在府上待着,以后别说我侯府对你不好。”
“哦。”宿梨先走了出去,她昨天玩了一天累了也就直接睡了,才想起来自己澡没有洗,不过汗味也不重所以她觉得也无所谓。
芸香就在门外等着她“宿姑娘,您是喜欢桃红还是月白?”
宿梨猜到是给她准备了些许的衣物,索性也不矜持“浅黄色。”
“好,奴婢一会便去置办。”
宿梨泡在水里,好好的把身上都搓了会,她的手轻轻覆盖在右边的脸颊上,那有一条细长的疤痕从脸颊延伸至脖子处。
总感觉这身体死的蹊跷,宿梨捂着脸。
美人图和梨花。
沐完浴出来,宿梨头发就这么披散着,她重新戴上面纱,让芸香提她将头发细细的揉搓。
这件黄色的衣服很搭她的肤色,齐腰勾勒出她的曲线,就算是不扎头发也显得她像朵花儿一样。
此刻她眉毛微蹙,带了些许忧愁。
“姑娘为什么事而分心?”
“昨天我问了程渡,有一道豆腐送了你,你尝了没有?”
“尝了。”
“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