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卓终于停下她与咳嗽掺杂在一起的笑声,她用手蹭掉咳出的生理泪水:
“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要不要坐下来听?”
兴卓的脖子和耳朵因为那段病态的咳嗽带上受伤一样的红。
但是她指向的方向除了地面并没有任何能坐的地方。
“我忘了。”兴卓的歉意不带真诚,“我这里真的不常来人,所以没有招待客人的经验。”
说着她拍拍边上的桌面,那面看起来严丝合缝的墙上突然推出来一道门缝,紧接着一个包着下半张脸的女人态度恭敬的走进来。
门在女人身后被人关上。
苏照已经看清楚外面并不是她预想中的室外,而是一道弯曲的破旧走廊,地面和墙壁带着明显的潮湿。
她们在的地方是在一栋建筑中。
房门两旁毫不意外站着两个带着枪的人,不知道在盲区中还有没有更多守卫。
这场景让苏照眉头一动——兴卓不像是住在保护严密的房间,倒像是住在牢房中。
一阵凉风从打开的门缝中吹进来,刚好吹在衣服半干不干的苏照身上。
寒意让苏照浑身发凉,她闻道风中水的腥气,不知道是外面进来的还是自己身上被风扬起的。
“老大?”女人问。
“椅子呢?为什么不给我的客人准备椅子?”兴卓冷冰冰问。
“我现在去拿。”下属很习惯兴卓的这种讲话方式。
“给客人准备一身衣服,没见她还穿着落水的湿衣服吗?”兴卓不悦。
女人对苏照歉意地说:“是我们招待不周。”
苏照活动一下被紧贴的衣服拘束住的手臂:“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要回你们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
这话女人没有反应,兴卓托着下巴认真思考片刻,竟出人意料的答应了这个要求。
女人离开不多一会儿,两个人抬着一个造型豪华的椅子放在兴卓病床的不远处。
苏照在上面看见了跟自己醒来时床上一样柔软的缎面。
椅子上放着一套衣服。
另有两个人抬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食物和苏照的武器。
有一个医生穿着的人走到兴卓边上拔掉她的点滴。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静悄悄忙完后立即退出,那个女人是最后退出的。
兴卓并没有对这些人投去任何目光。
她一直盯着苏照看。
见苏照光明正大打量那扇门,星卓一抬下巴:“坐吧。”
从苏照注意到的情况来看,兴卓其实一直在盯着她看,哪怕是之前咳嗽到气都喘不上来的时候。
看兴卓的眼神,苏照猜测她打算将自己变成身后收藏品中的一件。
毕竟用这样的方式“请”人来,兴卓一定是有所图谋,但现在多想无益,不如顺其自然见招拆招。
她将那些衣服放在桌面一脚,人非常自在地坐下检查自己的武器。
枪泡水不经过处理肯定是不能用,匕首之类不受影响。
她将这些东西一一归位的过程中,发现兴卓还是用那种感兴趣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的通讯器呢?”苏照抬头迎上兴卓的视线。
“这个得等你听完我的故事才行。”兴卓倚回床头上,她这一动离开展示灯光的最佳范围,即使脸上带着病态却比刚才更像个活人。
苏照处理着自己的匕首等兴卓开口。
兴卓问:“你对这些武器很熟练,真令人羡慕。”
苏照道:“在路上讨生活的基本技能,你的每个下属应该都很熟练。”
兴卓认同的点点头:“我就不行。”
随即她又说,“所以我很羡慕你们这些身手厉害的人。”
苏照不接话她也不生气,直到苏照摆好倾听的姿势,兴卓才问:
“那套衣服是我精挑细选的,你不喜欢吗?”
“太沉重,不方便行动。”苏照回答。
“那你打开看看吧。”兴卓道,“我真的准备了很长时间。”
苏照手中握着自己的匕首,她有足够的把握在外面的人进来前挟制住兴卓,她只是想不明白兴卓这样的安排,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认定自己不怕死吗?
可是见那些人对兴卓的忠诚度,她们并不会任由兴卓出事。
苏照抖开那一摞衣服,衣服料子的精细程度远超那些床铺,毫不夸张的说这些料子不是现代工艺能生产出来的,更像是从特定地点的物资中搜寻出来的。
但是这样想的话新的矛盾又产生,兴卓现在穿的衣服是正常的衣服,她病床上的东西也都是寻常的东西,她看起来不像是会浪费搜寻力量收集这种物料的人。
衣服的重量让苏照以为这是一整套,随即她发现这竟然是一套儿童的衣服,衣服上的花边异常繁杂,像是画中人物会穿的服装。
只是衣服的尺寸显然不是为她准备的能穿这套衣服的人身高不能超过她的腋下,就算是病弱的兴卓也不适合。
“怎么样?”兴卓仿佛没有察觉不对的地方。
“衣服很好,就是上面的口袋和腰带针脚有些生疏。”苏照说着将衣服折起来,特意露出衣服上那些奇怪的口袋。
那几片布料是随意缝制上去的,能看出来仿照的是作战服上的武器袋设计的。
“我那时候还小嘛,不会这些事情,就算是这样的成果,我也是被扎惨了才做出来。”兴卓看看自己的指尖,想从找到一些往日的伤痕。
“你喜欢作战服,为什么不找别人帮忙?”苏照问。
兴卓撇撇嘴:“我又不是从出生就是首领,那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帮我做衣服呢?”
兴卓看懂苏照的眼神,她接着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连这样高档的衣服我都有,却没有普通的衣服?”
苏照摇后看着她:“我是想说,大约是因为你的身体不适合出去……”
兴卓一拍打断她:“当然不是,我既然不是从出生就是首领,自然也不会是从出生就身体不好。”
随着兴卓掀开自己的上衣,苏照看见衣摆下露出来的狰狞伤口。
那是一道贯穿伤,应该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伤口的缝合手法很专业,可能是由于缺少药物导致伤痕恢复极差,跟周围经年不见阳光的皮肤比较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兴卓恶狠狠地将那些衣服推到地上,继而用脚疯狂踩踏。好一会儿之后,她人平静下来,但她的神情和语气却无法平静:“因为一个合格的展览品,只能穿这样的华服。”
探照灯光下,河边的尸体被迅速装进麻袋后装在两辆货车上。
宋队长正指挥负责装载的人和卷毛的人交接。
齐队长走上前,掏出一个烟盒递向卷毛和红姐,红姐没接,卷毛拿了一根在手指间转着:
“那剩下的事情就有劳你们了。”
糊涂帮的两人今天一点好处没得到反而搭进去许多汽油,加上早就想离开,宋队长那边刚交接完,两个队长转眼就带人离开。
红姐看着卷毛:“需要我留一队人帮忙吗?”
卷毛一指那队人:“不用了,她们在这儿我反而紧张,到时候什么都干不好岂不是辜负你们的信任。”
红姐只留了六个普通下属,直到车子开出去,卷毛都没让她们靠近。
红姐的人不靠近卷毛带来的车辆,最方便的就是躲在车辆夹角处的苗嘉。
有人想过来更换轮胎,卷毛借着这个机会将一辆车开到苗嘉边上,刚好挡住那几人的视线。
卷毛打开朝河边那侧的车门,正好有个人走过来往里面放东西,她一歪头示意苗嘉:“上来。”
车子一甩尾巴开出去,到了没人的地方卷毛一伸手:“我的项链呢?”
苗嘉没动,她右手握在身侧的枪上:“苏照呢?”
卷毛因为苗嘉的拒绝下意识皱眉,但是她又强迫自己松弛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先给我东西,我说话向来算话。”
苗嘉微微推动她的手:“我也向来说话算话,让我见到苏照。”
卷毛重重拍了方向盘一掌。
苗嘉从侧面能看到她咬紧绷起来的下颌线和脖颈,她之前检查过那个项链,她原本以为按照卷毛的身份和形式做派,这东西应该是一个藏有秘密或者特殊的东西,但是那项链看起来年代久远,外面镀上的金色早就所剩无几。
那东西制作很简单,唯一重要的就是那张照片。
见到卷毛这样的反应,想来这东西对卷毛及其重要。
“你……”卷毛发泄般又拍了几次,她猛地转头,身体绷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动手。
可凌厉的眼神在看清楚眼前的东西后,眼神条件反射般柔和下来。
狠厉的表情和柔和的眼神让卷毛看起来有些割裂,仿佛从别人脸上扣了一对眼睛。
苗嘉将打开的项链垂在卷毛眼前,她目睹卷毛这反差极大的变化,心中暗自诧异:这已经不是非常重要的程度了,这简直就是信仰灵药一般的存在。
卷毛去拿,又怕这举动激怒苗嘉似的手往回缩了一下。
她问:“你认识她吗?”
苗嘉想了想,将项链转过来再看一眼:“当然不认识。”
说完她等卷毛的反应。
“这是……w……妈妈。”卷毛声音晦涩。
这话说的有些含糊。
苗嘉诧异:“你妈妈?”
“对,怎么了?”卷毛反问,“我亲妈,不像吗?”
苗嘉略微摇头:“恕我直言,看起来更像是刘云泽的妈妈。”不是她故意这样讲,实在是这俩人长得都是笑若暖阳的那种,而卷毛太阴郁了。
“她算什么东西,她不配!”卷毛想都没想直接喊出来。
苗嘉差点被这叫喊声吓到,她发现每次提到刘云泽,卷毛的反应都很剧烈,尤其是有人在讲到刘云泽的好处时:
“你俩有仇。”
“我说过了,她不配!”
苗嘉将项链合上后往前一递:“我不关心你俩的矛盾,现在带我去见苏照。”
卷毛想要又不敢接,她眉梢带探:“你真觉得……”
“对。我真的觉得刘云泽跟她更像。”苗嘉将链条围在相框上后将东西塞进卷毛胸前的口袋中,“现在带我去见苏照吧,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