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静流淌的河水因为那个巨大黑影的出现变得汹涌起来，像是一条受到惊扰后不停翻动的巨蟒。

那个骇人的黑影虽然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但这种人力不可抗的恐怖却让苏照无法忽视。她顶着河水迅速转身往岸上跑去。

苏照感觉到带着凉意的河水瞬间灌进自己的靴子中，灌水后加重的双脚被淤泥缠上，四周涌动的浪潮带着要将所有人留在水中的凶狠不停拍打着她的双腿。

行动间苏照一脚踩到滑腻的淤泥，涌动的浪让她踉跄一下差点跌进河水中。

待她直起腰，正好看见远处逐渐向河边靠近黑色人群。

某种本能的警觉让苏照认定这些人出现并不是为了救人。

她快速向四周寻找逃离的方法。

这些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她们就像是早就躲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她们没有亮灯也没有人讲话，行动间直直向着两人落水的位置而来。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就在苏照压低身体试图从一旁绕开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亮起一盏大灯。

骤然探过来的光线让苏照眼睛一痛，她眯起眼睛抬手用手臂挡在面前。

“还是你有远见。”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响起来。

另一个稍显尖锐但是依然带着恶意的声音接话：“我早就说过，刘云泽翻身上来就是为了让我们都去死！”

粗犷的声音认同道：“哪怕是为了我们自己，也决不能让刘云泽活！”

灯光像一个无形的囚笼将苏照的身影困在中间。

几个带着武器的人靠近：“手举起来！”

苏照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手中没有武器，她略微撇过头躲开照过来的光线。

“往前走！”举着武器的人喊道。

这几个人逆着光靠近，苏照只能看清这些人的剪影。她们的身形绰绰影影晃动，边缘处因为逆光连接在一起，如同岸上的巨大怪物。

细微的水花在光柱中舞动，带着反抗的躁动。

苏照腿往上抬，假装被底下的淤泥困到行动迟缓。

对面的人嗤笑一声继续呵斥：“动作快点，否则我就开枪了。”

苏照用力拔出一条腿往前挪动一小步，她抬起来的手不能助力，在水里走得格外艰难。

岸上那个粗犷的声音问：“是不是刘云泽的人？”

苏照对面的两人嫌弃的嘟囔几句，淌着河水走过来。

那人用枪蛮横地转过苏照的脸颊。

苏照没有忘记河水中的巨大黑影，她对搜身的人说：“河里有东西！”

那个女人像是听到无厘头的笑话般笑了几声：“我知道，有大鱼。”

继而她的声音一沉，“你就是那条大鱼，可惜已经被捕上岸。”

苏照身上的通行证被搜出来，边上的人用手电照过，转身对身后的人群大喊：“是刘云泽……”

苏照顶着灼目的灯光扫过眼前这些充满敌意的面孔，瞥了瞥光圈外晃动的黑色河水。

她猛地曲起手肘顶上这人的脑袋，趁着她吃痛站不稳，抬手从她手中夺回通行证。

边上的人没想到苏照在这种时候还敢反抗，但因为距离不方便开枪，只好扬着枪身往苏照身上袭来。

苏照躲过这人的攻击后沉肩将人撞歪，河水之外的几人抬枪就要射击。

“要活的！”岸上有人大喊。

这几人快步往苏照这边围来。

苏照借着刚才的攻势转身深吸一口气，绷紧的身体如同一把利刃一样破开河面扎进黑色中。

四周的嘈杂被沉闷的水流声取代。

岸上的灯光在人的控制下不停寻找河里的身影。

苏照能看见身后靠近的人，她尽量贴近河底隐藏身形。这条河并不宽，只要在被追上前到达对面就有逃生的机会。

“逃出来？”苗嘉好奇，“她从哪里逃出来？”

“这我怎么知道，我们那时候刚见面，又不熟，总之各自有逃出来的地方。”容姨的话被打断，她静默几秒像是接不上脑海中的记忆，她皱眉眉头，“你还要不要听？”

苗嘉略微倾身：“您继续。”

“一群没有求生经验的年轻人，哪怕是面对强盗都没有反抗的能力，更何况是面对成片的异变动物。所以我们商讨后决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暂住下来。”容姨继续说，“我们幸运的找到了一个荒废的村庄，当时有人擅长查看痕迹，她说这里很久都没有出现人或者动物，所以我们决定先留在这个村子中。”

一个没有脑袋的半人状物体顺着水流从不远处划过来。

因为水流的原因这东西很快就来到苏照边上，苏照被这东西一惊，差点吐光肺里的空气。

好在她很快看清楚那是一件外套。

深色的无生命体从苏照边上过去。

这东西很快就进入灯光的范围内，追击的人群看见后也被吓到，有人惊叫起来：“有怪物！”

“蠢货，是件衣服，她肯定就在前面。”有人马上压制尖叫声。

“因为当时要来一场大雨，我们就决定去视野最好的那栋建筑，那应该是一栋三层小楼，反正是当时看起来最坚固的建筑。”容姨像是沉入回忆，“那栋建筑的门窗都比较完整，我们一开始还挺高兴，但是入夜之后，我们才知道这地方为什么会没有人，那种噩梦一般的场景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忘。”

“我们在进入这栋建筑的时候细细查看过建筑中的每一个房间，确定这地方没有任何生物生活的痕迹，所以决定在一楼的空旷地带上休息。”容姨慢慢讲道，“半夜的时候开始下大雨，外面的雨幕大像是天空划破了口子流淌下来的河水，被暴晒多日的地面开始蒸腾起热气，即使举着火把都看不清楚一米外有什么。”

苏照此时已经游出去挺长一段距离，那件突然出现的上衣一定程度上混淆了身后人的追踪方向。

苏照趁着机会上浮换气。

再回到河水中往前游的时候她能看见不远处狭长的岸线轮廓。

她在靠近那条黑色轮廓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些异样，这种古怪的感觉让她本来因为河水降温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与其说是自己游得快，不如说那条轮廓正在向她靠近。

那不能说是一条巨大的鱼，也不像是一条蛇。那个黑影两边慢慢伸长出四条过分延长的手脚，加上这怪异的四肢后，那黑影就像是一个被过分拉长到变形的人。

苏照眼见着无法避开这东西，她只能将身体压得更低，巨大的黑影以极近的距离从她头顶慢悠悠划过。

看着这条人状生物的四肢，苏照毫不怀疑这就是之前攻击男人的大手。河边那些人吵吵嚷嚷的时候这东西没有出来，苏照还以为它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一直在水中。

因为紧张导致肺部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横竖都是死，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苏照忍着缺氧的窒息感往前快速游去。

“那时候跟我们一起逃出来的还有几个小孩。”容姨手伸到床外比划了一个高度。

苗嘉看了看，约摸着就几岁的样子：“苏照那时候这么小吗？”

“是……”容姨拉长声音，“她也是其中一个，那时候几个孩子都累的厉害，在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就都睡了，只有苏照不肯睡，趴在窗台上非要盯着外面的雾气看。任谁劝说都没用。”

苗嘉想象着身量缩成一小截的苏照顶着困意，用两只黑亮的眼睛盯着床外大雨的场景。她抬头去看容姨：“还挺难想象这场景的。”

苗嘉抬头的动作太慢，刚好错过容姨那晦暗难辨的一眼。

容姨面上已经毫无破绽：“苏照突然将她边上睡着的几个大人都推醒，她说外面有东西。但是无论是守夜的人还是醒来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因为当时她年纪太小，所以只当她是做噩梦说胡话。所以当时队伍中的大人就想安慰她让她继续睡觉。”容姨说着停顿一下，又改口道，“所以当时苏照妈妈就走过来想将安慰她让她睡觉。”

“她当时没有吵闹，只是她满脸泪痕哭得太厉害，就那样用不停流泪的眼睛盯着边上的人。周围人试图安慰她，可是心平气和的安慰并没有用。苏照拉着几个大人的手非要她们去暴雨中查看。任何想睡觉的人都会被她推醒，周围人无奈，只好相约着想去门口装装样子骗过她了事。”

“去门口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现，渐渐地人们开始觉得她有些烦人，有人吼了她一句，没想到她没有停下，而是焦急地阻止周围人发出声音，仿佛喊叫声会带来灾难。”

“队伍中累极的人认为她过于执拗。”容姨继续说，“可就是她的执拗救了当时大部分人。”

先前着急的动作已经将肺里的空气耗尽，此时苏照再次上浮的动作便有些仓促，破浪的声音传来后立即被身后的人捕捉到。

“在那边！”

“快追！”

水底的黑影在喊叫声中骤然暴起，巨大的身影破水而出时将浮在水面上的人掀翻。

一时间追击的呐喊声纷纷变成惊骇的尖叫和痛苦的呻吟。

暴躁的黑影被这些声音惊扰到，水浪翻涌逐渐波及到岸上的人，随即她们就发现自己的叫喊声就像是为这个黑影增加养料一般，她们的叫喊声越大，黑影攻击的动作越狂暴。

岸上那个明亮的探照灯被黑影的肢体扫到，明亮的光线兀地消失，扭曲的怪物带着黑暗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