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苗嘉出门的时候走在前面，但没几步就换成苏照在前面带路，苏照就在比苗嘉快半步的地方走着，两人离得很近，走路时晃动的双臂时不时碰到。

苗嘉的视线从苏照的肩膀上顺着手臂往下看，怎么看怎么都满意。

等苏照目不斜视从几个大门洞开的房间楼层穿过去的时候，苗嘉再次开始回味苏照口中那个喜欢“天马行空的路线”和在“在附近住过一年”。

“你之前也经常来这里吗？”苗嘉踩着苏照的脚印往上爬，走了几个台阶后她回身看后面的脚印，她的鞋子是苏照给的，两双是同款。这几步她几乎没有打破苏照的脚印，这让她更加满意。

“不算长来，但这里的变化不大。”苏照回答。

“这些房子为什么这么密集？以前的人很喜欢住在一起吗？喜欢这种推开窗户能看到对面人的生活？”苗嘉倚在窗台上看着苏照打开一个个抽屉。

“因为那时候人多，不喜欢也没有办法。”苏照回答地很有耐心。她搜寻的节奏平稳，拉开的抽屉查看后会关回去，苏照翻动过的地方除了灰尘被惊扰物品的摆放位置没有变。

“真是难以想象，感觉住在里面都没自由。”苗嘉向着窗外伸手，对面的建筑比她们在的这栋更高，高到需要仰起头才能看见建筑的顶端，巨大的伫立在近处的建筑给人一种一伸手就能碰触到的错觉。

“你干什么呢？”苏照一把将半个身体都探出窗户的人拉回来。

“嗯？”苗嘉扫一眼自己被抓痛的胳膊，苏照这手法像是在抓俘虏一样，“看看能不能从这个窗户直接去对面的房间，就像之前我们走过的那条木板桥一样。”

苗嘉晃动一下胳膊示意苏照可以放开她了，但是苏照拉着她远离窗户以后将她摁在一张有些残破的椅子上。

苗嘉被她的力气压下来却马上又站起身：“这椅子上的灰尘有点多。”

苏照把自己找到的东西放苗嘉手中，语气依旧没有变好：“你身上灰不比椅子上的少。”说完她拉开边上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

苗嘉摆弄着苏照给她的东西，那是一个外面带着一点锈迹的金属盒子，巴掌大小，看顶端有个拉环。

苗嘉刚一上手，那个小小拉环就直接断掉，金属拉环的颤音将不生气的苏照唤回来。

苏照用匕首三两下撬开外面的金属盒子，露出里面用银色塑料包装的东西。

“这么复杂的工艺啊。”苗嘉感慨道，“包装比食物还多。”

“手伸出来。”苏照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苗嘉手上。

里面是两块一样大小包裹严实的长方体。

“你说还能吃吗？”苗嘉很自然将其中一个递给苏照，却在苏照接过去的时候用手盖住苏照的手将东西夹在两只手中间，“你刚才对我态度不好，我听过的导航语音都是温柔的。”

苏照撕开那层银色的包装闻了闻味道又仔细看过，然后递到苗嘉嘴边说：“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苗嘉满意地将东西吃进去，之前因为饿感觉不太出来，嚼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东西有些噎人，胃里明明很空但就是很难咽下去。

苏照用食指弹了弹包装中的碎屑说道：“虽然我希望做一个令你满意地导航，但我还是要为自己申辩几句。”

苗嘉想说什么可口中的东西实在噎到她没法张口，她只能用眼神示意苏照等一会儿。

“你没有反对意见我就说下去了。”苏照继续道，“我认为自己是因为紧张着急所以声音才大，毕竟一个合格的下属不能看着自己的老大做出有生命危险的动作，而温柔的提醒总是没有效果。”

片刻，苏照在看到苗嘉喉咙的吞咽动作后笑着开口：“老大你觉得呢？”

苗嘉好不容易将食物咽下去，她沙哑着嗓音说：“我觉得我需要喝点水。”

苏照从内袋中拿出一个软壳的容器：“慢点喝。”

两大口水冲散那种恐怖的噎人感，苗嘉准备喝第三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将容器拧好盖子放下：“你竟然还带着水。”

“一开始忘了。”苏照关切地问，“不多喝几口吗？”

“作为一个体贴的老大，要对时刻关注老大生命安全的下属着想。”苗嘉用眼神告诉苏照桌子上还有一块食物。

苏照将东西推回来：“想喝就喝，我早上吃过东西，等到了城市边缘就能找到可以喝的水源。”

苗嘉一听这话觉得那很有必要从那条危险的滑道上前进。

苏照看出她的意思，说：“不走那边，我们从这里面穿过去也差不多，正好多找点物资带上。”

这一层的几个房间都搜完，苗嘉惊叹真的能找到吃的。

从顶楼的梯子爬上楼顶，对面的高大建筑更加有压迫性。

苗嘉回望，这里建筑的密集程度令她咂舌，她身上的硝烟味都没散掉，之前老七和枭爷厮杀的地方已经完全淹没在水泥森林中。

回味地上的尸体仍叫苗嘉有些反胃，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是抿着嘴巴跟上苏照的脚步。

从高出的密集建筑中走进来更加密集，人在其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这些房间楼层几乎都是一样的，可能原本是有差别的，但现在荒废在时间中这么久，苗嘉觉得它们是没什么区别的。

“我们在这里这么久，竟然一只异变动物都没碰到。”苗嘉的手从开裂的墙皮上抚过去，皲裂的墙皮掉在地上。

“不会遇到才是好事。”苏照依旧走在前面，“小心地上的积水。”

这栋楼的墙体开裂严重，下雨的时候渗进的雨水流进建筑中。

“并不是。”苗嘉在苏照的提醒中跨过那道细细的积水，“有些事情你明知它会发生，而且只要发生了就很糟糕，可因为你不知道发生的时间就必须全身心绷紧等待它降临那一刻，这才是最令人讨厌的。”

苏照沉默，用很低的声音“嗯”了一句。

得到回答的苗嘉继续说道：“就像是踩在冰面上，你知道自己会掉落进去，但这个‘下一秒’被不确定无限拉长，长到比掉入冰水还窒息。”

苏照的沉默时间更长，苗嘉有些不满，她觉得自己难得讲得这么有文化，苏照竟然不赞美一下。

难道是这话太有文化了苏照没有听懂？那是她不够细心了，应该换种说法：“我以前在想不明白事情的时候就往冰面上走，只要脚底下的冰块发出碎裂的声音，我就有种踏实感。”

前面的苏照一抬手，苗嘉马上抛弃所有念头屏气去听周围的动静。

她好像听到有水滴落下的声音，很久才会有一滴，但这对她们没有影响。

可忽然，在这突然寂静的环境中苗嘉捕捉到一种“淅淅索索”的声音，非常短暂。

她猛地往前一步越过苏照，来到前面抬脚踢开边上的房门，烟尘和木屑飞溅中苗嘉看见黑暗中地面上微微反光的一双眼睛。

嘶哑暴躁的“斯斯”声随着眼睛暴起，苗嘉对着眼睛中间的位置连开三枪后，那双眼睛的主人跌落回地上去。

苏照的手电光投投进来，两人都看清地上的东西，那很难描述是什么。

刚才暴起的头已经被苗嘉打烂，还是能看出那是一个碗口大的蛇头，流出黑血的伤口地下是一条近乎一米长的脖子，只不过它的身躯又粗又圆还带着布满鳞片的四肢和尾巴。

有一根非常粗的铁链栓在这东西的脖子上，铁链的一端就在房间中的一根柱子上。这东西瘦骨嶙峋，应该是很久没有进食过，所以才被这条锁链困住。

“别进去。”苗嘉拉住要往里走的苏照，“说不定没死透。”

两人就在门口往里观察，这个房间很大，除了这只怪物其余什么都没有，好像这地方的唯一用处就是存放怪物。

怪物周边的地板和天花板都被刨到凌乱，中间的柱子上布满抓痕。

“你说是谁将它锁在这里的呢？”虽然两人快步离开了那个房间，但那只怪物的头总是出现在她眼前。

苗嘉总觉得那个脑袋太像人。

蛇或者蜥蜴是肯定不像人的。

当时她开枪太快了自己反而不确定起来。

“不知道，反正是人做的。”苏照牵住苗嘉的手腕带着她快速往前面走。

沉默的人换成苗嘉，她甩不掉脑袋中叠加出现的人脸和蛇头。

苏照问：“怎么不说话？是冰面碎掉了吗？”

“原来你能听懂啊。”苗嘉任由苏照拉着自己，她往上拽一下衣袖，尽量让苏照的手握住自己更多的皮肤，苏照这只手上的战术手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这种被温度高的手掌握住手腕的感觉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一开始那两句没听懂，但是冰面那部分听懂了。”苏照感觉到苗嘉的动作，她手指动了动，那只手带着合适的力度裹上苗嘉的手腕。

“那证明我还是有当老大的天赋的。”苗嘉自夸道。

“当然，你如果不适合我怎么会选择你呢？”苏照赞同后问，“你在哪踩过冰面？是冬天的丰收城吗？我一直以为那边不会下暴雪，竟然也有封住河面的时候吗？”

苗嘉兀地愣住，苏照握住她的手依然是热的，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跟着苏照往前走，但她的肩膀和身体越来越重，随着耳边“咔嚓咔嚓”的迸裂声，她好像真的踩碎冰面掉进寒冷的水中一样，那些冻到她骨头都发麻的水沿着她的衣服逐渐往上，逐渐将苏照的温度从她的皮肤上剥离出去。

不行！她不允许！

她不怕冷，但她不允许连这点温暖都不留给她！

苗嘉用另一只手捂在苏照的手背上，她知道自己这样用力会捏抓伤苏照，可拽住她的力量太大，就像整湖的冰水要吞掉她，凭她怎么努力都踹不掉。

眼前是着急大喊的苏照，可苗嘉回头去看，后面是血肉模糊的怪物，那个像人一样的蛇、像堆积肉块的躯体、转瞬间变成动物的女人……这些血淋淋的东西一股脑从冰层地下扑上来咬住她的后背将她往下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