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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旧城临新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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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苦怎么了?”伏思坦然地说:“寒冬怕冷,酷暑怕热,我怕的东西多了,要不要一一数给霍当家听?”

“谁要听?”霍遣说:“想病好得快,就快喝药。”

伏思用手指抵开他,说:“不喝,别挡着本小爷的光。”

“不喝也好。”霍遣顺势捏住伏思的手腕,说:“那正好继续算刚才的账。”

伏思冲他一笑,爽快地说:“好啊,就来算算账。”

霍遣一晃神,就听得伏思掰着手指开始数。

“上次琼台你与我打赌输了,应我一事,你却玩赖。”

霍遣想说谁玩赖!

伏思又接道:“我不与你计较。再说你应我的另一事,海墨光的面还没见上,自个儿先不痛快上了。”

“与见不见面无关,是,”霍遣一顿,说:“应你的事不会反悔,旁的与你无关。”

伏思转动手腕,说:“那我不喝药,和你又是什么干系?”

霍遣说:“干系大了,你拖着病体,账算得明白么。”

伏思拍了拍身侧,说:“那你来算。”

躺椅不算狭窄,伏思盖着毯子躺着正好,身侧再坐一人便会挤挨着,这就不是坐人的地儿。

霍遣在这方面像是没讲究,他侧身坐下,说:“你邀我在水榭见面,安的什么心,我一时没弄明白,如今再想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伏思从善如流,说:“哥哥怎么会是傻子。”

霍遣说:“别打岔。你打的好算盘,借我的手,替你收拾泼皮无赖,而且……”

伏思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无辜得像是在听题外话。

他最天真无邪。

将心里头的那点疑问全都搁在了这双无辜的眼里,既像无声的控诉,也像轻声的引诱。

霍遣无端蹿起一股火,眸子里的寒光盯得人心慌。

“狗屁四郎!”霍遣说:“你拿我替他挡灾!”

伏思立马说:“可不敢!那群混子找错人了!”

霍遣盯着他,说:“那他们该找谁,该找我吗?”

伏思几乎立刻败下阵来。他伸直了腿,撑臂半坐起,急切地说:“当然不是!那混账家是贩茶的,我将四郎引荐给姜家,得罪了人,这才招了灾。那日……那日我瞧见他们上来就要打人,一时慌了神。”

“慌了神就喊四郎?”霍遣不信,审视着他,“我该说你是早有预谋,还是谎话连篇。”

“既然得罪了人,总是要还回去的。”伏思理直气壮,倒像快人快语。他说:“说我谎话连篇,哥哥问的话,我几时有过隐瞒?”

霍遣只是盯着他瞧,不说话。

“哥哥眼里揉不得沙子,凡事要追根究底问个明白。”伏思说:“我不敢瞒,也不想瞒。”

霍遣听着这话,他说:“这便最好。”

“还有什么不痛快。”伏思没着袜,毛毯一斜,脚上便凉嗖嗖的。他踢着腿要把毯子抖回去,说:“这次算完了,下次就不准再提。”

岂料被霍遣一手摁住了。

“冷么?”霍遣不让他动弹,说,“冷就乖乖把药喝了。”

伏思脚上空荡,小腿上承着这力,莫名有些不舒服。说不清道不明,像是预示到了某种无可避免的危机。

“说了不喝!”他踢不动脚,越发气恼,“是你要算账的!账没算清楚”

“那算清楚就喝。”霍遣不打算松手,说:“你定个时间,我去见海墨光。”

时间定在隔日晚上,伏思和霍遣商量着来,就让锦至先去递了消息。晚些时候得了回信,霍遣不在,伏思还在院里躺着。

锦至抱着冬被出来,见伏思还在看海府传来的信。

“海公怎么说,时间不行吗?”

伏思心不在焉,说:“明晚琼台,海墨光只许霍遣一人去。”

“掌柜也不行?”锦至不大乐意,说:“还没过河就要拆桥,海公是不是另有打算?”

伏思在想别的事情。

“我想起来个事,府衙修建大坝要动工,这几日京里好像来了个巡视都察。前两日楼中传开了,姜家二爷做东开席给那都察接风,结果人面都没露,给姜二爷气得够呛。”锦至铺着被,说:“到底是京里来的,架子大不一样。”

伏思折回信纸,问:“什么时候的事?”

“初七酒楼开席,”锦至算着时日,说:“就四天前的事。姜二爷有几日没来碧云楼了,这些事也是听他那几个诗酒友人聊起来,说这个巡视都察,之前也在六部任职,与姜二爷应当是照过面的关系。姜二爷好客,冷不丁撞这么块铁板,该气得跳脚了。”

伏思淡笑一声,说:“姜家这二公子是个宝,没心没肺,一顿酒什么都能忘,不然怎么能让海墨光放下心防。”

“对啊。”锦至铺好被,用手背试了搁在一边药碗的温度,觉着差不多了,又重新拿起来,说:“两个截然相反的性子,海公对姜二爷真是……”

锦至寻不着合适的词,便只说:“好。”

伏思闻见药味,嘴里的苦味像是还没散,胃里一阵翻涌。他皱起眉,说:“姜二公子的性子招人喜欢,我也喜欢。”

锦至看他怕吃药的样子,心里发笑,嘴动得也快。

“可惜脸长得不对。”

******

霍遣又一次去了琼台,等在东院的廊下。

海墨光茶没饮完,与他相对而坐的人又添了茶,说:“官家的病大有起色,最近动了改革驻守各地军防的心思。中书门下各部堂官在政事堂议了几天,这事最后也没定下。重点是‘将无常兵,兵无常将’这点子听着不错,可一旦动起来,就是在烧钱。国库没那么多银子,但是官家似乎铁了心要动,户部拿不出银子,六部也议不出个好结果。”

“驻守一方的军士放久了,大多都成了一府的私兵,官家这是要革了这一弊端。”海墨光脸色不好,他手握着厢军,眼下就怕一个“动”字。

“将无常兵,兵无常将帅”最早乃太祖提出,旨在兵不识将,将不专兵,为的就是预防藩王拥兵自重。可太祖中道崩殂,这提议便被搁置了。之后再有堂官提及,也都被“国库不足”压了回去。

官家这时突然再议此事,正说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虎嗣狼环之下,只剩这尽力一搏。

海墨光心情沉重,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首当其冲”的开刀人。

“襄王要我将这个消息尽快传给你,不为别的,只怕你闻讯后措手不及,再乱了方寸。”

男子是这次随行都察巡视大坝的官员,任职户部主事,名叫司马焉。早些年海墨光任枢密使之时,司马焉还在工部任职,两人也曾有过几面之缘。

司马焉观察着海墨光的神色,说:“王爷心思缜密,他的心意下官不敢揣测,不过这一路走来,我脑中不断回忆起王爷送行时的场面。王爷系出太祖一脉,颇有太祖的临阵不畏之风,遭谏院口诛笔伐时不曾惊惶,如今也是一样。”

海墨光一颗心已乱,焦躁难安。

司马焉的话意在安抚,奈何子非鱼,海墨光现下领不了他这个情。海墨光顶着诛九族的风险,要做的是开国功勋的臣子,而非累累中的一具白骨。

司马焉眼见多说无益,没多做停留,饮了茶便走了。

霍遣被人带到林中,才发觉这琼台圈地极广。上次他来时走的路不一样,九曲回廊尽头,是平静的湖面,这次走的另一条路,过好几扇洞门,入目便是参天的古松。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古松之上建有阁楼,用巨索吊起,悬空于松柏之间,彷如月中仙楼。

领路的丫鬟一路无言,拾阶而上,霍遣跟在身后,越往上越觉得心旷神怡,心中连连赞叹。

贪!

换谁也得贪!

有钱有权玩得是真好!

桌上的茶盏被撤下去,重新换上新的。海墨光一直坐着没动,直到霍遣被人领进屋来。霍遣上次只见他侧容,还隔着点距离,这次近看,更觉得没什么稀奇。

丫鬟合门退出。

“久闻大名。”海墨光说:“霍当家比我想的要年轻。”

——

姜闲时隔几日,终于进了碧云楼的门,伏思陪着玩行酒令,夜半时分才从屋里出来,锦至及时把狐裘披风给伏思披上。

“姜二爷喝得多吧?”锦至小声地嘲笑,说:“三下五除二就叫人灌醉了,记吃不记打,记好不记愁,怪不得掌柜说他好。”

伏思拢着衣,听着屋内的欢笑嘻声,说:“那边如何了?”

“还盯着呢。”锦至看了看左右,说:“回来传信的人说,看着人上了琼台,一直没见下来。我掐算着,快两个时辰了,会不会是海公……”

“不会。黑风寨盘踞春山多年,早就成了海墨光的心病,他聪明的话就不会在今晚设伏。”伏思忧心忡忡,说:“我担心的是另一个。”

“那阎王?”锦至捏着巾帕,说:“在人家地盘,多少——”

屋内忽起吵闹,不知谁打翻了瓷盘,有人开始大声嚷嚷。伏思让锦至盯牢了那边,自己又进了屋。

里头已经吵开了,陪酒的姐儿各自拉着人在劝,姜闲卷起袖子要和人动手,拉扯间乱作了一团。

“都是朋友,何必呢。”拽着姜闲的都是平日常聚的酒友,说:“子期就是无心之言,大伙常聚常饮,你做什么和他一般见识!”

“谁要和他常聚常饮!”姜闲一听更来气了,说:“我呸!他与自家嫂嫂不清不楚,风言风语漫天飞,我好歹曾是官身,耻于与这种人为伍!”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与之对骂的书生表字“子期”,闻言气得脸红,怪声怪气地说:“谁人不晓得姜家二爷年过四十,不思进取,因耽于玩乐辞去了官身,全靠兄长接济过活!现下还在大言不惭,说什么曾是官身!要说风言风语,姜二爷做东开席,拿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岂不更是笑话!”

“胡说八道!就是有你这般小人在外搬弄是非,闲话才传得这样难听!”姜闲酒气上头,一脚踹翻了桌子,说:“看我今日打烂你们的嘴!”

杯盏叠盘霎时碎了一地。

惊呼声顿起,拉架的、旁观的,人挤着人,眼见又要乱。伏思挤不进去,只能叫小厮先分开二人,劝说全都免了,各自拉去别的屋。

伏思今夜原就烦心,没心思斡旋在二人之间,又想到海墨光的反常或许与京都来人有关,便想着可以探探姜闲的口风。

姜闲半醉半醒,靠着姐儿坐在床上,心里的气叫人顺得差不多了,待在与方才气氛截然相反的屋子里,反而显得有些惆怅。

伏思帮着倒了杯水,那姐儿趁他喝水的间隙,出了屋子。

姜闲灌下水,抱着杯子乐呵呵地笑起来,像是醉迷糊了。他说:“不少的人背后都说、说我姜某人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又这般白白浪费,说我、我不思进取,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闲言碎语么。”伏思说:“二公子别放心上。”

“我才,我才……”姜闲振臂一挥,说:“不放在心上!他们那是羡慕我,羡慕我姜某人年纪轻轻就榜上有名,羡慕、羡慕我有个家财万贯的兄长!羡慕…羡慕……”

姜闲说话颠三倒四,说了头忘了尾,说到后面骂起了驳他面子的巡道都察。伏思边听边哄,没听着什么有用的消息,人先给哄睡着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过子时,在琼台外盯着的人还是没见着霍遣出来。

伏思静守着,坐到了天际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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