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散去,沈秋离瞪大了双眼,喃喃道:“这可真的是疯了吧,三阶妖兽乌骨鸟也就算了,怎么连三阶的八瞳蛛也出来了。”
“你该庆幸把八瞳蛛只有一只,而不是一群。”简苏垂眸,将从储物戒拿出来的斗篷盖在了小尘的身上,只将小半张脸露出来。
斗篷下,寂轻尘掐着自己喉咙,硬生生摁下咳嗽,眼里晦暗。
简苏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划开了系统的地图,离他们的不远的地方,乌骨鸟巢穴处的污染越来越重,漆黑的一块就要将坐标掩盖了个严实。
她眼神淡淡地扫过结界碑附近的一个微弱绿点,不多时又挪开了目光。
“八瞳蛛不是会长期在白日活动的生物,它一直守在这里,就是想等乌骨鸟巢穴被污染地差不多之后,进去一网打尽的。”
“那这么看来它肯定是不会放我们过去的了。”沈秋离呐呐道,手里攥着一把符篆,欲哭无泪。
不用肯定,沈秋离话音未落,八瞳蛛瞬息之间就已经闪到了他面前,高举起尖锐泛着毒液的尖腿,就要将沈秋离扎个对穿。
“这什么速度啊啊啊?!!”沈秋离骇然,险而又险擦着那尖脚躲过,水袖直接被切开,颤颤巍巍飘落。
“你布符阵,我来绊住它。”简苏挑起嘲风,迅速雕刻出几个小傀儡头扔了过去。
几个小傀儡头背后牵着银丝,飞窜出去。
然而八瞳蛛的移动速度极快,只被单手操控的小傀儡头每次都只能堪堪碰上八瞳蛛,根本没办法绊住它的脚步。
“砰!”
沈秋离见状以身做诱饵,被八瞳蛛猛地撞到了墙上,脸砸地,这才让小傀儡短暂地困住了它。
他浑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
半晌,他提醒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来这里。”
简苏需要吸收污染来提升刻刀品阶,而他需要刻刀来治疗阿布。
“你那小傀儡怎么办,就不能收进储物戒吗?你这一直抱着它你也打不了架。”沈秋离脸色平静,语气在见到简苏腰间悬着的嘲风刻刀时才平缓了些。
“我灵力暴动极其不稳定,所以只能使用这种提前灌注灵力的符篆。”
简苏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他符篆不多。
“苏苏……你把我放下来吧……没关系的……”
一道很轻的声音响起,简苏一愣,低下头。
小尘却没有看她,只是垂下眼睫,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简苏扫了一眼虚弱的狐狸小人,眼角依旧泛红的,但这都不是重点。
也许小尘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攥着自己袖子的力度越来越大,大得她想忽略都难。
他在想什么呢?简苏安静地望着小尘柔软的发旋。
简苏什么都没说,只是唤出系统,继续兑换更多的万能塑形土,去堵住八瞳蛛的位置。
在她怀里的寂轻尘仰起头,在他的这个角落看去,简苏的侧脸像是被镀了柔和的灵光,长睫微颤,恍若神明垂眸。
他怔忡看了半晌,不明白为什么简苏居然不丢下他。
而且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个累赘而已。
难道有什么还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吗。
他攥紧了自己的掌心,无端觉得很难堪,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为自己只能被人庇护。
简苏见他不说话,把它往自己怀里摁了摁:“别怕,会有办法的。”
她一边操控着小傀儡,一边躲避着八瞳蛛的追击,那恍若未曾出现过的幽香似乎又出现了,轻轻擦过简苏的鼻翼。
她目光一凝,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了,为什么八瞳蛛一直徘徊在巢穴外,除了想一网打尽,可能还有幽夜草的原因。
果不其然,在一个角落,她看到了被隐秘蛛丝缠得密不透风的幽夜草。
想来八瞳蛛也惧怕幽夜草的毒针,所以才小心翼翼将幽夜草隔离开来。
身后的八瞳蛛还在虎视眈眈,再用沈秋离当诱饵他可能就没命了。
她深吸一口气,攥着刻刀的手愈发用力,她只有一瞬间的空隙去划破蛛丝,放出幽夜草。
所以,她的速度一定要够快。
寂轻尘自然也瞧见了那株幽夜草,指尖凝出的冰霜聚了又散,不知道想到什么,他自嘲笑了一下,笑着笑着,病态偏执的疯狂攀上眼底。
在简苏千钧一发跃上前的时候,他眼底一片冰凉,噙着笑,手上聚起两枚薄薄的冰刃。
“刺啦”一声,简苏只觉得怀里顿感一轻,伴随着八瞳蛛愤怒的嘶叫,她惊愕回过头。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回头前她就已经直接割开了幽夜草上的蛛丝罩。
血崖底下雾气蒙蒙,幽夜草重新展露在人前,柔软垂下的叶片汲取了足够的光,缓慢舒展开来。
叶片上密密麻麻的毒针也在那一刹那射向了两个方向。
一个是腿上扎着冰刃,短暂受伤动不了的八瞳蛛,另一个,则是半撑着身子跪在地上,茫然无措的狐狸小人。
寂轻尘远远对上的简苏惊慌的眼神,乖巧又脆弱地冲简苏笑了笑。
无形中,他给了简苏两个选择,是选择去八瞳蛛那边,给八瞳蛛补刀,还是赶来他这里,救他。
病态的神色被藏得极好,只有嘴角噙着的一抹餍足的笑泄出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没有妨碍她,还了简苏没有丢下他的情,剩下的她如何选择也再与他无关。
寂轻尘低低咳嗽了一声,他摸了摸眼角,碰到了一片湿意。
是因为易感期和从简苏怀里摔下造成的疼痛,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他俯下身,边咳边笑,喉咙的腥味直冲鼻腔,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一样。
毒针转瞬就要扎到他的面前,寂轻尘眼前发黑,转瞬被重重摁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剧烈的喘息声在寂轻尘的头顶传来,他身体一僵。
“咳…哈……还好赶上了。”
明明毒针没有一根扎到他的身上,但是他好像中针般被重重钉在原地,他张了张嘴,压抑住喉咙的痒意,僵硬地一寸一寸抬起头。
凌乱的青丝垂下,胡乱抚过他的脸颊,他识海空白了一瞬间。
简苏目光幽深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都要发麻的时候。
她指着自己袖子上的一块缺口,用力扯了扯,冷笑了一声。
“我说啊,你想什么呢?”
寂轻尘垂眼,一眼就看到素白手上被银丝勒得青紫的痕迹。
他顺着银线的另一端望去,发现简苏竟然是把傀儡卡死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借力朝自己扑来的。
速度要想越快 ,自然就需要借更大的力,那银丝勒得手也就越发疼痛。
他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住,呼吸都顿感生疼。
他从来都未曾经历过这些。
半晌,他才眼眶通红地抬起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掉落:“对不起…对不起苏苏……我不是故意的……”
简苏轻叹了一口气,忍住疼将手上的银丝松开,活动了一下腕骨。
她淡淡扫了小尘,眼里无波无澜。
若是以往狐狸小人就是喊一句疼,她都要心疼上半天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还是太惯着了。
“小尘,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她牵着银丝往后收,动作放得很轻。
怀里的狐狸小人呼吸一窒。
“我既然选择带上你,就不会轻而易举丢下你 ,可能八瞳蛛确实很难对付,但不是无解的。”
“你该待自己好些,你若是受伤了,我也会心疼的。”
银丝涤荡在小尘眼前,他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垂着头,安静得不像话。
简苏扯到最后的一段银丝,发现扯不动了,低下头,惊觉剩下的另一端被狐狸小人紧紧攥在掌心,抵在胸前。
而细长的眼睫毛不时扑朔,显然是已然沉沉睡去。
沈秋离瞧了半晌,见着简苏原本冰冷的脸上划过几分无奈,才轻咳一声,从后面钻出来。
简苏斜睨了他一眼,抖开新的斗篷,将狐狸小人稳稳背在身后。
“噗嗤。”她手起刀落,将刻刀捅进八瞳蛛的腹部灵核处,源源不断的黑气从八瞳蛛身上涌入嘲风刀身,自刀尖开始,黑气被转化成愈发纯净的灵气,充盈整个刀身。
[叮!叮!叮!]
简苏挑了挑眉,这是终于能升级刻刀了?
但是紧接着就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久到她怀疑系统是不是出故障了。
她又等了一会,依旧无事发生,看来她这是被系统耍了,刻刀离玄阶还差一步。
她指尖摩挲过刀柄,有了另一番思量:“走吧,去乌骨鸟巢穴里面看看怎么回事。”
沈秋离往嘴里塞了几颗恢复的丹药,欲言又止。
简苏站住脚步,安静地看着他。
沈秋离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啊师妹……我前面那些话,不是有意的。”
简苏的手指一路摸过刀背,停顿在刀尖的位置,她想了想:“换做是你,在那个时候,阿布也不能收进储物戒呢?”
沈秋离脸上闪过几分错愕和悲伤,他沉默了下来,动了动嘴唇:“抱歉。”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保护的东西,有时候也需要做出取舍。”简苏弹了一下刀,刀身嗡鸣,发出金石之声。
她轻松笑了笑:“只是我希望没到最后一刻,在至少还能同行一段路时,能搭一把手就行。”
简苏掀起眼,直视沈秋离:“无论是你,还是我。”
沈秋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有了几分笑意:“我现在可是个废人,还是得要师妹多多照拂一下才行。”
简苏无奈摇了摇头,率先一步踏进了黑雾之中。
—
乌骨鸟世代都将巢穴搭建在血崖的崖底靠外的地方,它们在此地啄出一个又一个洞窟,用来为下一代遮风挡雨。
而现在,每个洞窟都不约而同地淌下浓稠的黑水,腥恶臭味冲天而起。
“滋啦声”不断,一滴黑水掉下,轻飘飘砸在下面的石笋上,顿时就将石笋的尖端腐蚀了个彻底。
沈秋离被吓了一跳,习惯性也想拉着简苏躲像一旁,但是手还没伸出就抽搐了好几下,某种疼痛的记忆在尖锐爆鸣。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去赌。
简苏旋步绕过几个黑水渍,停下了脚步:“不用再进去了,就在这里吧。”
沈秋离有点摸不着头脑,自己走进去探情况了。
剧烈的风在洞窟里呼啸,风声被凹凸不平的窟壁磨出凄厉的叫声。
沈秋离一脸苍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来。
只见他身后,符篆召出来的风将所有沉沉的灰雾吹开,视线豁然开朗后,洞窟地上密密麻麻躺着一片又一片的乌骨鸟尸体,灰白色绵延不绝,透出一阵绝望不甘的死寂。
洞窟顶无数的黑水砸到乌骨鸟的尸骨上,“滋啦”声不断。
这就是腥臭冲天的来源。
简苏眸光闪了闪,道:“因为它们,早就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