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五六月份的清晨来说，这样耀眼的阳光，实在有些太过分了。穿透人的眼皮，让人睡梦之中，都行走在烈日之下。
不只是谁的脑中响起，林一羊习惯性的在枕头下面寻找手机，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头长发。而发丝的质感柔顺细腻，怎么摸都不像是她自己的那一头卷毛。
捏起一捋扯了扯，也没什么感觉。
拔下来两根，还是没感觉，这就怪了……
顺着头发的来源看去，这张床上，居然还有别人！顾清川目光凉飕飕地看着她，又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她手指中捏着的发丝。
她把头发一扔，开朗地笑着：“园长早上好呀。”
“早上好，你过来。”顾清川勾了勾手指。
“不了，我去准备早餐。” 林一羊乖巧微笑，飞快滚下床，光着脚就跑。
“回来。”
“……”
最后，林一羊倒是没有被扯头发，而是被狠狠摸了一顿耳朵后，才成功平息此事。
至于为何睡在一张床上这件事，林一羊也没好意思问，她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顾清川本来就在那儿，十有八九，是自己拱上去了。
做出这种事，实际上她的内心，是有些后悔的。
温香软玉在怀，她居然光顾着睡觉！
太后悔了！
林一羊刷牙时，含着一嘴泡泡，惆怅叹气。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是不是园长体内的灵气，无意识中飞快增长，顾清川的万妖之体已经愈发明显了。气味也从最初的虚无幽淡，逐渐有了具象化，像一场新雪，清冷沉寂，温和内敛。
林一羊最近总琢磨着有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和园长贴贴，可现在顾清川的体寒也没那么严重，暖床也用不上她。
早上还精神着的人，从洗漱间出来，忽然像烂掉的叶子，蔫了的白菜，闷闷不乐。
……
最近客人多，又加上周边店铺需要员工运营，线上电商也需要人去打包发货，顾清川实验室动物园两边跑，时不时还得兼职一下仓管。
抽空发出招聘信息，想着再招个人进来。
而在新员工到来之前，园里的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难得到了午休时间，林一羊却没有出现在办公室，以往这时，应该有个人霸占着她的沙发，然后埋头苦睡。
今天，这人倒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柳湖边上，一片清寂。今日倒是没什么太阳，风却很大，将河边的船舟吹得摇摇晃晃，也吹得人舒爽。
林一羊这时，偷偷摸摸躲在柳湖边发呆。
自从发现自己对小顾园长似乎起了歹念后，就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的认知逻辑中，本不应这么纠结，喜欢就去追，追不到就散，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很简单的道理。
可这套逻辑套到顾清川身上，就不对劲起来了。
什么叫天涯何处无芳草，简直是屁话，人走了就是走了，散了就是散了，不论多久，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人一模一样的人。
遗憾就是遗憾，是无法被填补的窟窿。
追不到就散，说起来很轻松写意，可这事真轮到她头上时，林一羊心中只有无尽的郁闷。
此时的她坐在柳湖边上的一颗树下，冥思苦想。
如果失败后，不论如何都会生出间隙与隔阂，那是不是从一开始，避免这种风险更好？
反正，现在她们的关系不是也很好吗？
以前看玉宴和颢天两人，拉扯来拉扯去，只觉得她们磨磨唧唧，结果她自己却更怂，连心意都不敢表明。
照胤饭后悠闲散步，就看到这么一团愁眉苦脸的东西，蹲在那里挖野菜。
“哟，加餐呢？”
林一羊头都没抬，那双眼睛幽怨得瞪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什么，一把将照胤薅过来，说：“来，说说，你和你第一任女友，你是怎么告白的？”
“……你有毛病？”
突然把她拉过来朝花夕拾吗？
她们已经到了回忆往昔的年纪了吗？
“不是……很重要的事，我需要知道。”然后做个参考。
“为什么要初恋？那么久的事，鬼还记得啊……”
“就是初恋，别的不行，我想知道你最初是如何鼓起勇气，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照胤一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眯着凤眸眼神精明，审视揣摩：“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这…不关你事，你说不说？”
照胤乐呵呵揣起袖子：“我说可以，但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不然我在这给你讲睡前故事？”
林一羊叹了口气，这事她又不想太多人知道，最好谁都不知道。偏偏这事儿，问照胤最合适，她只觉得这女人神烦，问点话还要藏着掖着。
“我说可以，但你发誓，一定不要告诉别人，不能外传。”
哟，看来真是大事。
照胤用袖袍捂着嘴，笑得跟个狐狸似的，点头：“这事肯定不会从我嘴里传出去。”
林一羊面颊发红，用眼神警告她，而后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拉近距离，轻声道：“就是，我可能，喜欢上园长了，想问问……”
“什么！你喜欢园长？”
天上忽然落下来一只玄凤，“谁喜欢园长？”
湖里冒出来一只黑豹，“林一羊说她喜欢园长。”
“不对，她说的是‘可能’，喜欢上园长了，还不确定。”
树上，居然还盘着一条青蛇！
仅仅数秒，整个动物园的神君，全部知道了这不能外传的“秘密”。
林一羊两眼一翻，背过气去，躺在地上，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照胤，嘴里虽然没出声，但看口型，应该骂得很脏。
照胤尴尬地别过脸去，这确实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修为又不高，和林一羊同龄，但林一羊能打，她却只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弱孔雀，她怎么能知道旁边有这么多人呢？
要怪，还是怪她自己太不小心咯。
一圈人围上来，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喜欢园长不是很正常吗？我也喜欢呀。”玄凤停在林一羊的膝盖上，不解她为何难堪。
喜欢园长有什么难堪的，园长那么好。
“那不一样。”烛龙忽然开口，声音清清淡淡。
这位几乎就不怎么出门的烛龙仙君，难得在青天白日出现了。这似乎也是个怕热的主，日日呆在冰冷潮湿的洞窟之中睡懒觉。
结界布下之后，便偶尔出来散散步。
烛龙虽然是男性，整个人却白得跟纸一样，浑身病气，毫无血色。
但也不是生病所致。
腾蛇性阴，家族之中女多男少。家族心法《玄阴功法》也根本就是为女子所打造，本身并不适合男人练。
但他年少时不服气，非要练，就把自己练出问题来了。好在修为够强，只是身子骨弱了些，倒也无碍。他来这晴天动物园，本意也是休养生息。
此时的他，看上去依旧弱不禁风，衣着却很华贵，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气势更足一些。
彩衣茫然地问：“不都是喜欢吗？有什么不一样？”
烛龙看了她两眼，平静道：“你说的喜欢，是朋友、亲人的喜欢。而她……”烛龙一指林一羊，“她想和园长亲嘴。”
“你闭嘴啊啊！”
林一羊崩溃了。
人还没有接受自己这难以出口的“秘密”，忽然就公之于众，耳边这群家伙还在这里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狗自闭了。
照胤难得生出点良心，抑制住笑容，说：“别担心，本座帮你呢，你问我初恋，不就是想知道如何表白嘛，我懂的。”
说罢，朝她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扑闪两下，林一羊抬起可怜兮兮地目光：“还是你好，他们都只会笑话我。”
说罢，她拿出笔记本，一副好好学生准备听课的样子，不理旁边的人：“你说吧。”
照胤点点头，目光悠悠投向远方，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近五百年前的事儿，哪有那么容易想起来？
照胤托着下巴，冥思苦想，眼睛眯起好似入定。
“嗯…嗯……”
“……”
几人看照胤嗯了十分钟。
从最初兴致勃勃，到后面，满脸无语，林一羊纸笔都收回去了，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进水，竟然指望这家伙靠谱！
人还没走，忽然双手一拍，照胤兴奋道：“我想起来了！”
“真的？快说快说！”
“我想起来了，初恋那次，我根本就没告白，是她追的我。”
“……”
“啊……好像大部分都是别人追我。”
“……”
“不过，我也追过几次别人，你听不听？诶，别走啊……！”
小花仙君今日依旧很不靠谱。
但整个动物园，从员工到神君，就找不出第二个谈过恋爱的。颢天算半个，可人家如今日日见不到老婆，悲伤到门都不想出，林一羊也不能这个时候去问她，那不是杀人诛心吗。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追小顾园长，就要先弄清楚，小顾园长喜欢什么样的。
那日天边云霞曼妙，光彩照人，顾清川骑着小电驴，行驶在平稳宽阔的大道上。
耳边月朗风清，顾清川听见一身小得不能再小的弱声，问：“园长…就是，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顾清川：“我不喜欢人。”
林一羊：“好的。”
她失恋了。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我不喜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