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寒冰罩的图纸后,闻筝时常看着它发呆。
若是为了世间珍贵却用处不大的法器而劳民伤财,是否真的有这个必要呢?除了炙烈族,没有其他人需要寒冰罩。可是他们自己有寒冰罩,自然不会向外采购。
可是离虚城弟子都是魔修,风平浪静地生活了这么久,他们早已有了不安分的苗头。光是内城中,路上打架争执,挑起的事端已不在少数。
要是让闻筝客观公正地评价,治理离虚城和令寻由,那就像养狗,得把他们累得够呛,才能让他们没空捣乱拆家。
不过她纠结了这么几日,心中也有了新的谋划。
夏末初秋,如同农作物到了丰收的季节,一些修炼多年的精怪也能成妖兽了。虽说妖兽导致不会天下大乱,但也能给那群破坏力惊人的魔修找点事做。
让他们帮着行善可以,但得注意说话的艺术。
明说是清剿妖兽造福百姓,他们定是一千个不乐意,但若是美其名曰“收集妖兽材料填充离虚城的宝库”,想来一定会趋之若鹜。
她的决定当日晚上便在御天殿宣布,原本困得打哈欠的一众魔修,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御天殿久违的热闹了起来。
像是怕闻筝反悔,一支开路先锋队已经自发组好,他们吵着要即刻出发,为其他弟子探探路。
闻筝见他们急得不行,倒是也没有出口阻拦。
左右她准备趁着城内空虚时好好休息,这些人要去哪都可以,只要不要给她惹麻烦回来,她恨不得天天都见不到他们。
宁光也向闻筝请辞,说有一些事情需要调查。闻筝同样漠不关心地朝他挥手送别。
她正眯着眼打哈欠,全然没有看到宁光朝方灯灯使了眼色。
方灯灯收到暗示后,自觉地与宁光一同退下。
闻筝不等众人全部退下,先行回了奇珍阁,准备睡下。
*
逍遥宗内。
谢昔玄已经领了罚,他需要思过一个月。而在这一个月中,掌门和长老将会决定对他的处置。
谢寒青大公无私,是头一个向谢昔玄发难的人。
“你为何不杀那魔尊!”
“挑起争端的不是她,杀了又有何用?”谢昔玄平静地回答。
谢寒青长叹一口气,“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代表的是逍遥宗的态度!放任魔尊荼毒黎明百姓,这是我们该做的事吗!”
“黎明百姓的命是命,她的命也是命。我不会做权衡利弊的事,两者我都要救。”
“你给我在本门弟子的墓冢前跪好!你自己看看这上面的名字,他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师兄师姐啊,你为了一个魔尊,就可以让他们死不瞑目吗?”
谢昔玄看着还十分崭新的墓碑上写满的密密麻麻的名字,不再与谢寒青争辩。他规规矩矩地跪在数尺高的墓碑前,纹丝不动。
见他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谢寒青愤怒地拂袖而去。
一个月后,墓碑以北的远处走来了一名青衣青年。那个人是君当见。
“大师兄,你若也是来叫我反省的,就不必开口了。”谢昔玄头都不回。
君当见尴尬地笑笑,在谢昔玄身旁席地而坐,“你自己说,从小到大,是不是我最疼你?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背叛你?”
“少来,你陷害我的时候也不少。”谢昔玄目不斜视。
清俊随和的大师兄见谢昔玄态度强硬,只好搂住他的肩头,换了一个策略,“师弟呀,你知道的,我最相信你了。你这次如此维护的魔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的,我和你爹…掌门,关系还行,没准能帮他说句好话,免他一死。矿冢的事情,掌门那里可还没翻篇呢。”
谢昔玄沉吟片刻,君当见也并不催促。
只听他缓缓说道,“她…挺要强的,而且想法都稀奇古怪的,但是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
“……不是,师弟,我没问你对心上人的看法,我是说…那个魔尊,你别心不在焉到这种程度啊!”君当见赔笑道,他无比希望谢昔玄不要敷衍地回答问题。
他是准备帮魔尊说情,而不是帮着给谢昔玄喜欢的人说情。
谢昔玄偏头,神情古怪,“我没有说我喜欢她啊?你怎么听的?到底是谁在走神?”
“对呀!我们不是在谈论魔尊的事情吗?你说你跟魔尊在一起很开心,这是什么意思?”君当见也懵了,他努力地尝试理解谢昔玄说的话。
“就是字面意思。她是一个很有趣的姑娘,而且很坚强。你要是见了,也会喜欢她的。总之,她不是个坏孩子。”
“……”君当见的脑袋似乎变得迟钝了。姑娘?也喜欢?
说这话的人是谁?谢昔玄吗?他居然夸了一个姑娘!而且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开心!
这些都可以理解,只是,他正经师弟喜欢上的那个人为什么偏偏要是魔尊啊!
君当见难以用语言形容他现在内心的崩溃。
“师弟啊,天涯何处无芳草!换个对象好不好?”他感觉自己都要哭出来了。
谢昔玄一把推开君当见,“都说了,我没有说过我喜欢她。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君当见还不信邪了,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好好好,当师兄没说过。既然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给你当嫂嫂可好?你师兄也算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应该配她绰绰有余。”
“她值得更好的。”谢昔玄淡定地摇头。
“……”得,他这师弟还学会阴阳怪气了。更好的人?他自己?拐着弯给自己脸上贴金是吗?
夜深了,温度骤降,谢昔玄跪着的草地上凝结出了水汽。夜风吹过他的青衣。
君当见靠枕在墓碑上,揉了揉眼睛。
他并非无事可做,但在谢昔玄眼中,君当见就是游手好闲。
傍晚他来时起就留在谢昔玄身边天南海北地胡扯。现在好不容易乏了,他竟然宁可以天为盖以地为枕睡在山顶,也不愿意回去泡个澡躺被窝里。
“离虚城现在当真变了模样吗?”君当见打着哈欠问道。
谢昔玄点头,“是。闻筝将离虚城管得很好。她们那有火锅店,甜品店,还有赤阳兽。最近她应该闲不下来,下次去,肯定还有其他的新鲜事物。”
“你有没有发现,一提到她你的话就变多了。”君当见一针见血。
谢昔玄同样毫不客气,“那是因为你的话题都很无趣,让我无话可说。”
“…是吗?”君当见突然开始自我反省。
凉风习习,君当见侧头盯着谢昔玄眼睛一眨不眨。
“你当真不好奇我为何而来?”
谢昔玄回道,“如果不是来拿我寻开心的,就一定是来告诉我处罚结果的。”
君当见脸上的笑容微僵,他的来意,谢昔玄果然知道。
“逍遥宗与离虚城势不两立。你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接受不了。尽管这么多年来,你为逍遥宗付出了很多,但我们不认为应当功过相抵。肆意妄为的先例,宗门里不能开。”君当见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认真。
谢昔玄叹息,喃喃道,“竟被她猜中了。”
“昔玄,你可后悔当日的选择?”君当见沉声发问。
谢昔玄仍旧执意跪在墓碑前,淡声答道,“我不会后悔我做的每一个决定。”
“那现在你又为何长跪不起?”
“我想他们了,可除了留在这里,再无相见的机会。”
君当见放弃继续灌输诋毁离虚城的话。他安静地站起身,沉默地离开。
初日熹微,谢昔玄终于站直身体,朝着墓碑规矩鞠躬道别,“昔玄这一去,不知何日再来探望各位。后会有期。”
他终是被逍遥宗除名了。
或许,他的内心正隐隐地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他不必再为了琐事而耽误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他要找到师父,再问他的剑。
*
另一边。
离虚城的一众弟子远征,来到了终年极寒之地。闻筝到底是放不下那珍惜无比的寒冰罩,让弟子们“顺便”取一些原材料回来。
但是一向不爱折腾的闻筝,头一次用三个“顺便”掩盖她的梦想,是个有良心的弟子就不会忽视魔尊的心愿!
他们的尊上那么好,借着历练的名头,拼命地给他们塞丹药和法器。
上次捕捉回来的赤阳兽,已经成功提炼出了八百颗赤阳珠。一颗都足以让人咋舌,可他们离虚城的弟子,个个十颗起步!试问还有哪个宗主、掌门能做到这么大方?
为了报答闻筝的知遇之恩,他们在闻筝看不到的地方,时常相互切磋相互请教,辅之以闻筝按月发放的增益丹药,每个人的修为都突飞猛进了。
他们一路势如破竹,比预定的时间更早到达。
三层楼高的极地雪狐,他们杀得轻而易举。它们的幼崽,拿下!
成群结队的极地冰狼,他们配合得更天衣无缝。它们的幼崽,拿下!
稀有又凶残的地底血蛛,离虚城弟子更是没放在眼里。血蛛需要人血滋养,修为越高,个头越大,与其他妖兽不太一样。这次离虚城的弟子学了乖,反正只是需要蛛丝,它们本尊,拿下!
这一行收获颇丰。闻筝怎么也没想到,她随便升级的魔修,竟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功效。比如,自驱力上,远远超出了闻筝的预期。
在赶路时,为首的年轻弟子率先抛出疑问,“尊上如此想要寒冰罩,定是有她的用途。那么兄弟姐妹们,问题来了。你们说咱是竭泽而渔,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我听饲养赤阳兽的弟子说了,尊上有时候会特地去赤阳谷看赤阳兽的情况呢。然后她每次去,都会送一些补给品给当时出了力的弟子。咱们要是这次抓回去幼崽,没准能比他们上次立战功的更出风头!”
“尊上有时候还会说想养一些灵宠什么的。不过宁光认为那些畜生除了吃得多和用来看外没什么用处,远不如养妖兽来得实在。毕竟妖兽要是死了还能留下些有用的东西嵌在武器上陪伴她什么的。尊上还为此跟他拌起嘴来了。道听途说、道听途说,不是我说的。”
“懂懂懂!尊上在我们面前挺正常的,不过私底下似乎经常讨好宁光,你们不觉得……”
“那是宁光干的活最多了,不哄好他,尊上就得自己上了。”
“有理有理!”
“这么说来,他俩……”
……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他们尊上的八卦,大抵是仗着闻筝的亲信没一个随行的,因此也不怕漏了口风出去。在支持闻筝这点上,离虚城的弟子倒是格外地统一。
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可她给的实在是太多啦!